小船并未驶向任何显眼的村落或码头,而是沿着一条愈发狭窄、两岸芦苇遮天蔽日的隐秘水道,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了一处被藤蔓和垂柳完全掩盖的天然水洞。洞内初极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藏在山腹中的、经过人工修整的宽阔水湾。湾内停泊着数艘形制不一的船只,从轻捷的快艇到可载重物的漕船皆有,岸上搭建着简易的栈道和几间看似粗糙、实则结构坚固的石屋。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桐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林凡与两名“影刃”队正在那名沉默的斗篷引路者带领下,踏上栈道。引路者至此方才摘下斗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目光锐利的中年面孔,他对着林凡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其中最大的一间石屋。
石屋内陈设简单,一桌,数椅,一盏油灯,以及一个正在小泥炉上咕嘟作响的茶壶。一位身着素色葛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端坐主位,自斟自饮。他看起来像一位隐居的学者,但那双开阖之间精光隐现的眸子,以及久居人上自然形成的威仪,却昭示着其不凡的身份。
“林军师,久仰大名。老夫顾雍,恭候多时了。”老者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顾雍!江东顾氏当代家主,吴郡士林领袖,亦是孙权颇为倚重的文臣之一!林凡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拱手还礼:“竟陵林凡,冒昧打扰,顾公海涵。”他心中瞬间明了,救甘宁、提供此地庇护的,定然是这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能量巨大的江东重臣!只是,他为何要冒此奇险?
“坐。”顾雍示意林凡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粗茶,“军师非常人,行非常事。竟陵危如累卵,军师却敢亲涉险地,直入我江东腹心,此等胆魄,令人叹服。”他话语看似赞赏,实则暗藏机锋,在试探林凡的真实来意。
林凡接过茶杯,并未饮用,目光坦然迎向顾雍:“顾公谬赞。林凡此来,非为逞匹夫之勇,实为求生,亦为……求变。”他开门见山,“竟陵若破,周都督携大胜之威,下一步,当是整合荆北,梳理内部。却不知,届时江东是孙讨虏(孙权)之江东,还是周都督一人之江东?顾公与吴郡诸公,可能安枕否?”
此言一出,石屋内气氛瞬间凝滞。林凡此话,直指江东内部最敏感的权力结构与地域矛盾!周瑜出身庐江,并非吴郡本土士族,其凭借卓越军功和孙权重用,权势日隆,早已引起顾、陆、朱、张等吴郡大族的警惕与不满。若再让其拿下荆北,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未来江东格局,着实难料。
顾雍眼中精光一闪,面色却依旧平静:“军师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周都督乃国家柱石,一心为公,岂有他念?我江东上下,自是同心协力,共辅明主。”
林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林凡麾下有一莽将,名唤甘宁,前番误入江东,身负重伤,幸得贵人相助,得以保全性命。不知顾公可知其下落?”他这是在点明,自己已知晓顾氏与甘宁的关联,并将此作为双方可以合作的基础。
顾雍沉吟片刻,终于不再绕圈子:“甘兴霸将军,确在老夫一处别业中将养。其人性情刚烈,伤势稍愈,便屡次请战,欲效荆轲之事,令人头疼。”他顿了顿,看向林凡,“却不知,林军师此番亲身犯险,除了探望旧部,所欲为何?总不至于是来我江东游山玩水吧?”
柴桑,天色已大亮。周瑜一身戎装,立于城楼,远眺竟陵方向。晨光中,竟陵城头的残破愈发清晰,尤其是西门方向,昨日夜战留下的焦黑与血迹尚未干涸。凌统已然按照他的命令,在西门外汇聚了重兵,投石车、井阑、冲车蓄势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发动雷霆一击,彻底粉碎竟陵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
“都督,各部已准备就绪,是否即刻攻城?”传令兵飞奔而来,单膝跪地请示。
周瑜抬起手,却没有立刻下令。他的目光掠过竟陵城头,扫过城外连绵的营垒,最终落在那依旧在江面上静静燃烧的几处战船残骸上。不知为何,昨夜那丝微弱的不安,在此刻晨曦的清明中,反而放大了些许。
太顺利了。林凡的反击被轻易粉碎,竟陵已成瓮中之鳖。这一切,都符合他的预期和谋划。但正因为太过符合,反而让他心生疑虑。以林凡之能,即便被困,最后的反扑也绝不应如此……缺乏后手?难道他真的已山穷水尽,只能行此毫无意义的自杀式攻击?
“凌统那边,可曾发现林凡踪迹?”周瑜忽然问道。
“回都督,据凌将军回报,昨夜出城敌军中,并未发现林凡或其核心谋士(如徐庶)的身影。推测其应仍在城中坐镇。”
仍在城中?周瑜眉头微蹙。按照常理,主帅在最后关头,要么亲临前线激励士气,要么筹划退路,林凡却选择深藏城中?这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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