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的夜幕,仿佛比宛城更为深沉,也更为精致。州牧府邸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与白日里肃杀的军戎之气截然不同。侍从们捧着精美的漆器食案,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回廊之间,空气中弥漫着酒肉与某种名贵熏香混合的馥郁气息。
刘擎与林凡在一名举止得体、笑容无可挑剔的州牧府家丞引导下,步入宴厅。两人皆已换上较为正式的袍服,刘擎一身藏青色深衣,衬得其年少的面容多了几分沉稳;林凡则是一身月白长袍,虽无过多纹饰,但剪裁合体,更显其挺拔身姿与不同于寻常武夫的文士气质。周卓作为亲卫统领,按律不得入正席,只能在偏厅与其他将领、侍卫一同用餐,这让他颇为不安,离去前再三向林凡使眼色,示意一切小心。
宴厅宽敞,地上铺着厚厚的筵席,数张漆木食案分列两侧。已有不少宾客落座,皆是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刘擎林凡入内,不少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好奇、审视、淡漠、甚至隐含敌意,种种情绪隐藏在虚伪的客套笑容之下,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涌动。
刘表尚未到来,一位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文官笑着迎了上来,正是白日里接待过他们的那位属官。
“刘太守,林长史,请入座。州牧大人稍后便到。”他将二人引至右侧靠前的位置,这位置既显重视,又恰好处于众人目光焦点之下。
林凡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左手边首位坐着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沉静的文士,气质儒雅,正与身旁之人低声交谈,想必便是以政教见长的蒯良蒯子柔。其下首一位,年纪稍轻,面容与蒯良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锐利与果决,眼神开阖间精光闪动,不用问,定是那位献计诛杀宗贼、主掌谋略的蒯越蒯异度。
对面首位,则是一位身着华服、气势颇盛的武将,约三十余岁,顾盼自雄,与周围人谈笑风声,态度略显倨傲,应是凭借家族势力和联姻深受刘表重用的军师蔡瑁蔡德珪。
其余人等,也多是荆州豪族代表或州牧府高级属官。
林凡心中暗暗警惕,这哪里是接风宴,分明是鸿门宴,是刘表麾下核心班底对他们这两个“外来者”、“潜在不稳定因素”的一次集体审视和考验。
不多时,环佩轻响,刘表在几名侍从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宴厅。他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常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与白日里的威严相比,多了几分居家般的随意,然而那股无形的威压却并未减少分毫。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乃是私宴,为刘太守、林长史接风,大家不必拘束,尽兴即可。”刘表在主位坐下,笑容可掬地摆手道。
宴席开始。侍女们如穿花蝴蝶般奉上各式佳肴美酒。酒过三巡,气氛似乎逐渐热络起来,但林凡心知,真正的交锋尚未开始。
果然,几杯酒下肚,坐在蔡瑁下首的一位中年文官(可能是州牧府某曹掾)便率先发难,他举杯向着刘擎,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刘太守年少有为,平定南郡,令人钦佩。只是听闻南郡此前民生凋敝,府库空虚,不知太守至任后,于赋税征收一道,可有新政?如今荆州百废待兴,各郡皆需向州牧府解送钱粮以供军资,南郡新定,若力有未逮,还需早做说明才是。”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既质疑刘擎的治理能力,又提前堵死可能拒绝上缴赋税的理由。
刘擎脸色微紧,正要回答。林凡却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抢先一步,举杯微笑道:“这位大人关心郡务,下官感佩。南郡确曾困顿,然刘太守至任后,首重者,乃‘安民’二字。赋税之基,在于民,民不安则赋税无从谈起。故太守大人大力招抚流亡,清丈田亩,使耕者有其田,又推行屯田,以军中闲力垦荒,所获除自给外,亦可补充府库。如今郡内稍安,赋税正在逐步恢复。至于解送州牧府一事…”
林凡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恭顺:“刘太守常言,南郡乃荆州之南郡,自当恪尽本分。然诚如大人所言,郡内初定,百端待举,剿匪安境亦耗资颇巨。具体解送数额与时限,尚需根据今岁收成及实际开销,做出详尽预算,再呈报州牧大人核准。必不会误了州中大事,亦不敢竭泽而渔,负了太守安民之初衷。”他巧妙地将皮球踢回给刘表,既表达了服从,又强调了困难,并要求“按规矩办事”(预算和核准),让人抓不住错处。
那文官被林凡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噎了一下,讪讪一笑,饮了杯酒不再言语。
蒯越此时却微微一笑,开口道:“林长史言之有理,安民确是首要。不过,乱世之中,强兵方能保境安民。闻听刘太守麾下有一猛将高顺,练兵有方,曾击退袁术部挑衅,可喜可贺。不知如今南郡郡兵几何?装备可还齐整?若袁术大军压境,可能独立支撑一段时间,以待州中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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