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缓缓覆盖了饱经创伤的西陵战场。城南外的旷野上,白日惨烈厮杀留下的尸体尚未清理,在渐浓的夜色中化作一片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愈发浓重刺鼻。凌统的江东军已然退去,但并未远离,而是在南面数里外重新扎下坚固营寨,篝火连绵,如同点点繁星,带着森然的杀意,将西陵城南门隐隐包围。鸣金收兵并非放弃,而是面对突发局势的谨慎选择。
甘宁被陈勐和几名仅存的亲兵拼死从乱军中抢回,几乎是抬着回到了残破不堪的南城墙上。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大小伤口十余处,最深的一处在右腿,几乎可见白骨。随军的医匠(早已是伤兵满营中稀缺的存在)手忙脚乱地进行着紧急处理,金疮药洒上去瞬间就被涌出的鲜血冲开。
“统领……您这又是何苦……”陈勐声音哽咽,看着甘宁几乎不成人形的状态,这个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甘宁靠在冰冷的墙砖上,艰难地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不……不这样……咳……凌统怎么会信……怎么会退兵……老子……赌赢了……”
他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带出城的百余死士,活着回来的不足二十人,且个个重伤。但效果也是显着的,凌统被这亡命般的反扑和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彻底打乱了节奏,西陵城得以喘息,更关键的是,林凡军师谋划的“势”,似乎正在悄然形成。
“城……城里情况如何?”甘宁喘息着问,他最担心的还是内部。
“暂时稳住了。”陈勐低声道,“您带人杀出去的时候,城内那些宵小似乎也被震慑,没敢再闹出大动静。只是……粮食被烧毁一部分,剩下的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了。军心……依旧浮动。”
甘宁点了点头,闭目养神了片刻,强打精神道:“水……北面吕蒙那边,还有西面……西面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查清楚了吗?”
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林凡的密信只提及制造混乱,牵制敌军,并未说明具体援军细节。那西面突然出现的“荆州旗号”,究竟是友是敌?
长江,“鬼见愁”水域。
吕蒙的水军舰队在经历了一场虚惊之后,已然稳住了阵脚。所谓的“火船”大多被及时拦截或引偏,并未造成太大损失,而两岸山林中的“伏兵”在鼓噪一阵、射了几轮弩箭后,也偃旗息鼓,并未真的发动进攻。经验老道的吕蒙很快判断出,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疑兵之计,目的在于阻挠和迟滞。
“好一个林凡,好一个声东击西!”吕蒙站在船头,望着西陵城方向隐约的火光,脸色阴沉。他已然明白,自己中了算计,被这虚张声势的伎俩拖住了脚步,未能按计划与凌统会师,给予西陵城致命一击。“传令,舰队保持戒备,缓速前进,派出快船,联络凌统将军,询问西陵战况及西面敌军虚实!”
他不敢大意,毕竟西面出现的军队旗号是实实在在的,万一是真正的荆州主力,局面将变得极其复杂。
而与此同时,在西陵城西约二十里处,一支约五千人的军队正在悄无声息地安营扎寨。这支军队打着的,确实是荆州牧刘表的旗号,但仔细看去,军容并非襄阳精锐那般齐整,衣甲器械也略显驳杂,更像是地方郡国兵甚至是……某些家族私兵的混合体。中军大帐内,端坐着的并非蔡瑁或其麾下大将,而是一位身着文士袍服,面容精悍,眼神中带着商贾般精明与江湖人物般狠厉的中年男子。若有熟悉荆北局势之人在此,定会认出,此人乃是盘踞在竟陵、安陆一带,亦商亦盗,与林凡势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保持相对独立的地方豪强——胡车儿。
“胡头领,探马回报,凌统已停止攻城,在南面扎营。西陵城南墙破损严重,守军伤亡殆尽,甘宁将军身负重伤。”一名手下低声禀报。
胡车儿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嘿,这甘兴霸,还真是个玩命的狠角色。林先生这步棋,走得险啊……让我们打着蔡瑁的旗号来‘助战’,这要是被戳穿了,可是里外不是人。”
“那头领,我们下一步……”
“不急。”胡车儿摆了摆手,“凌统和吕蒙都不是傻子,我们这点人马,吓唬一下可以,真打起来,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按林先生的吩咐,我们就钉在这里,按兵不动!让凌统和吕蒙去猜,去忌惮!我们的任务,就是当个合格的‘幌子’,给西陵城,也给林先生真正的后手,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另外,派几个机灵点的,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想办法混到凌统大营附近,散播点消息……就说,蔡瑁因为族弟蔡磐之死,怒不可遏,亲率三万大军,已出襄阳,不日即至,誓要踏平西陵,活捉‘假黄祖’,并找江东……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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