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捧着笔墨回来时,苏锦言已在廊下的案几前坐定。
晨雾沾湿了她的发梢,在青衫上洇出细密的水痕,可握笔的手稳得像钉进石缝的铁钎。
狼毫在宣纸上一顿,浓墨便顺着笔锋淌开,第一字便带了三分狠劲——“休”。
“大人......”阿星端着砚台的手发颤,砚中墨汁晃出半滴,“这、这是要休战王?”
苏锦言没抬头,笔尖在“书”字最后一竖上重重压下,墨迹晕开个深黑的圆:“战王府的门槛太高,我苏锦言攀不起。”她扯下腰间的同心结,金缕丝穗子擦过纸面,在“苏锦言”三字旁勾出一道浅痕,“去把秦九叫来。”
阿星应了一声,转身时差点撞翻烛台。
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正握着休书,像握着把淬毒的刀。
秦九来得极快,玄色劲装还沾着晨露,见案上墨迹未干的纸笺,喉结动了动:“姑娘这是......”
“送进王府。”苏锦言将休书折成方胜,封蜡时故意压得太用力,红蜡裂成蛛网纹,“就说我不治帝王病,不配做战王妃。”
秦九的手指在腰间剑柄上顿了顿。
他跟了萧无衍十年,跟苏锦言三个月,早看出这两人的把戏——可真要把休书送进王府,无异于在热油里撒把盐。“姑娘可知,战王若动怒......”
“他会撕碎它。”苏锦言突然笑了,眼底却没半分温度,“然后骂你们这些亲卫办事不利,再斩个把不长眼的传声筒。”她推过休书,“去罢,记得让门口的老杨头看见你拿信。”
秦九接过信,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
他侧头瞥了眼,见苏锦言正对着窗纸映出的影子,用指尖描摹那道金缕痕——那是萧无衍亲手编的同心结,线里缠着半粒他的血珠。
王府的动静比预想中更快。
未时三刻,萧无衍的玄色披风卷着风撞进驿馆。
他手中攥着撕碎的休书,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了满地,眉峰倒竖时连廊下的铜铃都噤了声:“谁准你写这荒唐东西?”
苏锦言正翻着药谱,抬头时眼尾微垂,活像被吓着的小媳妇:“王爷日理万机,我......”
“住口!”萧无衍一步跨到案前,指节重重叩在药谱上,震得茯苓干从纸页间簌簌落下,“秦九!”他转身瞪向缩在廊角的亲卫,“谁教你传这种疯话?
拖下去——“
“慢。”苏锦言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腕内侧的软肉,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萧无衍的瞳孔骤缩,随即化作更盛的怒色,反手攥住她的手腕:“你可知,这休书传出去,六部的人要笑我战王被个庶女蹬了?”
苏锦言任由他攥着,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是我孟浪了。”
萧无衍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松开手,转身时甩落半片撕碎的休书。
那纸片打着旋儿落在苏锦言脚边,她盯着“战王”二字的残角,听见他对亲卫吼:“把碎纸扫干净!
谁敢议论半句,老子砍了他脑袋!“
可谁都没注意到,他转身时眼角极快地眨了一下——像夜枭在暗夜里扑棱翅膀。
消息是在掌灯时分传遍六部的。
礼部值房里,柳明澜正翻着《太医院志》,听着小吏磕磕巴巴汇报,忽然抚须笑出了声。
他指尖点着书页上“帝王病”三字,对缩在阴影里的青面内侍道:“情劫破道心,妙哉。”
青面内侍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大人是说......”
“苏锦言再能医,到底是个女子。”柳明澜抽出袖中玉扳指,在案上敲出清脆的响,“她若真与战王离心,宫中那盘棋便活了。”他推过一方雕着药草纹的木匣,“去启动‘药诏金针’,通知药膳房的人,该准备接应了。”
青面内侍接过木匣时,指甲在匣盖上抠出半道白痕。
他躬身退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柳明澜案头的《青囊残卷》——那卷角沾着的,是今早苏锦言烧玉玺时溅的血。
与此同时,驿馆后巷的柴房里,苏锦言正对着一方檀木药匣皱眉。
她取出母亲遗留的玉镯残片,那碎片边缘还带着前世被嫡姐摔碎时的锋锐,此刻却被她小心嵌入匣底暗格。“这匣里装的,是我‘疗毒失败’的证据。”她对火帐将军道,“你押着它,明日绕皇陵西侧的哑泉古道走。”
火帐将军粗黑的眉毛拧成结:“那地方......听说地下水脉直通宫中药膳房?”
“所以要绕。”苏锦言将药匣推过去,“若有人用金针引气,哑泉的水脉会起共鸣。”她指腹抚过匣身,“这残片浸过我娘的血,能捕到十丈内的针灸频率。”
火帐将军握紧药匣,铠甲上的铁片蹭出沙沙响:“末将明白。”
当夜子时,药匣经过哑泉。
苏锦言站在泉边,看着水面浮起的淡蓝磷光。
残片在匣底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灼疼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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