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二年(1276年)正月,临安城浸润在江南特有的湿冷中。钱塘江潮水依旧如期而至,但观潮的人群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江面上元军战舰的幢幢黑影。这座曾经"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繁华帝都,如今笼罩在末日的沉寂里。
一、 宫阙暗流
正月十八,慈元殿内,太皇太后谢道清望着阶下群臣,手中攥着刚刚送达的元军统帅伯颜的最后通牒。六岁的小皇帝赵显偎在她身旁,不明所以地把玩着龙袍上的玉带。
"诸位爱卿,"谢太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虚弱,"元军已至皋亭山,距临安仅十五里。是战是降,今日当有个了断。"
左丞相留梦炎率先出列:"太后,城中可战之兵不足三万,粮草仅支半月。若抗拒天兵,恐遭屠城之祸啊!"
"留相此言差矣!"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厉声反驳,"大宋立国三百余年,岂可不战而降?臣请率背嵬军死守凤山门,与临安共存亡!"
就在争论不休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片刻后,内侍颤声禀报:"文天祥、张世杰二位大人率勤王军至!"
只见文天祥风尘仆仆闯入殿中,甲胄上还带着征尘:"太后!臣已集结赣州义军三万,张世杰将军亦率淮兵五万来援。只要据城死守,待各地勤王之师云集......"
"晚了。"参知政事陈宜中冷冷打断,"昨日夜里,留梦炎相公已秘密出城,向伯颜请降去了。"
满殿哗然。文天祥踉跄后退,扶住盘龙柱才勉强站稳。
二、 皋亭之盟
正月二十,皋亭山元军大营,伯颜端坐虎皮椅上,打量着面前的南宋使团。为首的文天祥昂然而立,与那些战战兢兢的宋臣形成鲜明对比。
"大宋丞相文天祥,见过元帅。"他执礼不卑不亢。
伯颜微微颔首:"久闻文状元大名。今日来此,是代表南朝献降吗?"
"非也。"文天祥朗声道,"我来议和。大宋可称侄纳币,亦可称侄孙,惟不能称臣。"
帐中元将哄笑。阿里海牙拍案而起:"汝江南片甲不存,尚敢讨价还价?"
当夜,伯颜单独召见文天祥。烛火摇曳中,这位元军统帅难得地露出敬佩之色:"宋室既亡,先生何不效仿张弘范将军,助我大元安定江南?"
文天祥默然良久,忽地吟诵起自己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伯颜接了下句,叹息道,"既然如此,只好委屈先生了。"
次日,文天祥被扣留在元营。而与此同时,另一支由贾余庆、吴坚率领的使团,带着谢太后的降表来到了元军大营。
三、 纳降仪式
二月初五,临安城细雨霏霏。钱塘江畔的镇海楼上,元字大旗在细雨中猎猎作响。伯颜率领的亲兵整齐列队,目送着从皇宫方向缓缓行来的南宋君臣。
小皇帝赵显穿着素服,手持玉璧,由内侍搀扶着走在最前。谢太后乘辇随后,凤冠已去,只插着一支素银簪。当她看到镇海楼上飘扬的元旗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丝帕上染了点点猩红。
"大宋皇帝赵显,率文武百官......献土归降。"六岁孩童机械地背诵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稚嫩的声音在江风中飘散。
伯颜接过玉璧,又命人收起舆图册籍。当接收传国玉玺时,他突然问:"听说贵国还有一柄岳飞用过的湛卢剑?"
负责献降的礼部尚书王应麟面色惨白:"此乃......此乃武穆遗物,已在战乱中遗失。"
实际上,那柄剑此刻正藏在太庙地窖中,与列祖列宗的画像一起,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重见天日之时。
就在仪式进行时,一阵骚动从城中传来。原来是太学生数百人跪在太学明伦堂前,集体削发明志。有人高声吟诵《正气歌》,声音穿过雨幕,隐约传到江边。
伯颜微微皱眉,但未加阻止。他只是对身旁的张弘范低语:"收拾人心,比攻城更难。"
四、 三宫北迁
三月二十四,最后的时刻到来。元军派来三百辆马车,要"护送"南宋皇室北上大都。
清晨的丽正门前,宫人们哭作一团。全皇后紧紧搂着儿子,泪水浸湿了孩子的衣襟。谢太后倒是异常平静,她将一包西湖泥土藏在袖中,喃喃自语:"总要带些故土去......"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老宫女,她曾是度宗的乳母。老人扑到赵显车前,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里面包着一撮胎发:"陛下!这是您满月时老身为您理的胎发啊!"
元兵上前驱赶,老妇人死死抓住车辕不肯放手,最终被拖到路边。她的哭声久久回荡在晨雾中:"列祖列宗啊!看看这不肖子孙......"
最凄惨的是那些宗室女子。荣王郡主赵玉儿刚满十五,在被押上马车时,突然拔下金簪刺向喉间。血溅车帷,元兵只是冷漠地将尸体抛到路旁。
文天祥此时已被押解在另一队中。当他看到皇室车队经过时,突然放声大哭,面向宫城方向连磕九个头,额上鲜血淋漓。看守的元兵竟不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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