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1127年)五月初,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这座位于汴京东南不过数百里的城池,此刻成为了残宋势力最后的希望所在。城内外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悲痛、惶惑与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从北方不断传来的噩耗——二帝北狩、汴京遭掠、宗庙倾覆——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但一缕微光,也正悄然于此凝聚。
这缕微光,便是康王赵构。他是徽宗第九子,钦宗之弟,也是“靖康之变”中极少数的幸运者——此前曾被作为人质送往金营,却因故被遣返,后又奉命外出募兵,奇迹般地躲过了汴京陷落和被俘北去的厄运。此刻,他成了赵宋皇统仅存的最具合法性的继承人。
一、 残垣中的冠冕
应天府的南京鸿庆宫,远不及汴京皇宫的万一,殿宇略显破败,但在今日,却承载着重建社稷的重任。五月初一,天色阴沉,仿佛苍天亦在为这破碎的山河垂泪。宫门前,从各地赶来的文武官员、军将代表,以及自发聚集的士民,人人面色凝重,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宫门上。
赵构在宗泽、张俊等将领及部分文臣的簇拥下,步出宫门。他年仅二十一岁,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惊悸。靖康年间的种种,尤其是作为人质在金营的短暂经历,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到的是无数双饱含血泪、期盼他擎起这面将倾大厦的眼睛。
没有繁琐的仪仗,没有盛大的乐章。典礼在一种近乎悲壮的肃穆中进行。祭祀天地、禀告宗庙(虽宗庙已远在沦陷的汴京)的仪式被尽可能简化。当那顶在仓促间备好的天子冠冕被戴到赵构头上时,他感到的不是君临天下的喜悦,而是如山崩般压下的责任与恐惧。
他改元“建炎”,意在取“建”立秩序,以“炎”宋火德克金之寒。诏书宣读完毕,台下群臣与军民山呼“万岁”,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赵构,此刻起成为了宋高宗,南宋王朝的第一位皇帝。然而,这顶在残垣断壁间加冕的皇冠,从一开始就浸透着“国破家亡”的悲凉与“避敌南迁”的争议。
二、 李纲拜相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首要之事便是确定执政班底,明确国是。在众多呼吁中,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李纲。这位在第一次汴京围城时力挽狂澜的硬骨头,虽被钦宗罢黜,但其威望与能力,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
赵构对李纲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深知李纲是擎天之才,但也忌惮其刚直强硬、力主抗金的姿态,这与他内心深处对金人的恐惧以及希图苟安的想法有所抵牾。然而,此刻民心士气皆系于抗金复国,他不得不顺应时势。
建炎元年六月,诏书下达,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即右相)。当风尘仆仆的李纲从南方赶到应天府陛见时,赵构亲自出宫门迎接,执手涕泣:“朕常恨靖康中不能复用卿,以至于此!今日中兴大业,非卿不可!”
李纲风骨依旧,并未因皇帝的礼遇而沾沾自喜,他即刻切中时弊,上了一封长达数千言的《十议书》,系统阐述了他的治国方略:
1. 议国是: 坚决反对割地求和,主张“战、守、避”三者结合,但核心是战与守,将恢复中原定为不可动摇的国策。
2. 议巡幸: 认为应暂驻襄、邓等战略要地,以示不忘故都,激励士气,反对直接远遁江南。
3. 议赦令: 主张严肃法纪,对张邦昌等僭逆附金者明正典刑,以肃清朝廷。
4. 议僭逆: 坚决要求处置伪楚皇帝张邦昌。
5. 议伪命: 清算那些接受金人伪职的官员。
6. 议战: 整顿军制,在黄河、江淮沿线设置帅府,委任重臣,积极防御。
7. 议守: 加固战略城池,训练民兵,实行坚壁清野。
8. 议本政: 改革中央官制,提高行政效率。
9. 议责成: 明确将帅、地方长官职责,赋予其相应权力。
10. 议修德: 建议皇帝修身克己,励精图治,收揽天下人心。
这《十议》如同一剂猛药,意图彻底扭转北宋末年以来的颓靡之风。赵构虽表面上全部采纳,但内心对其中严厉清算、坚决抗金的部分,尤其是处置张邦昌(他曾与赵构有旧,且其称帝实为被迫),已生出迟疑与不满。
三、 宗泽守汴
与李纲在中央统筹全局相呼应的,是老将宗泽在地方的苦心经营。李纲深知开封的战略意义和象征意义,极力推荐时年已近七旬的宗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
宗泽受命于危难之际,当他抵达满目疮痍的汴京城时,看到的是断壁残垣,饿殍遍野,盗匪横行,金兵游骑不时出没。他没有气馁,立刻以铁腕手段整顿秩序,肃清内匪,修筑城防。同时,他以其巨大的个人威望和真诚的态度,广泛联络、收编活跃在黄河南北的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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