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清晨,汴京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整座城市像是被裹进了一块巨大的白布,连往日最热闹的御街也少见行人。只有一队队禁军骑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份不寻常的宁静。
皇城司的亲从官第五指挥使李纲,天不亮就被紧急召入宫中。他穿着整齐的官服,按着腰间的佩剑,快步穿过重重宫门。这位以刚直敢言着称的官员,此刻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
当他走进文德殿时,发现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大臣。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李大人也来了。"一个相熟的官员低声对他说,"听说...陛下要传位给太子。"
李纲心头一震。虽然早有风声,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抬眼望去,只见宰相白时中、李邦彦等人站在最前面,个个面色灰败,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就在这时,内侍省都知谭稹从后殿走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用刻意压低的嗓音宣布:
"陛下有旨,今日巳时正,太子殿下将在垂拱殿接受传位诏书。诸位大人请即刻前往,准备见证新君即位。"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面露忧色,更多的人则是茫然无措。
而在东宫,气氛更加诡异。
太子赵桓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他的面前,是躺在床上"病重"的父亲赵佶。
"父皇!儿臣德薄才浅,实在不敢担此重任啊!"赵桓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紧贴地面。
赵佶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桓儿...这是天命所归,你就...就不要推辞了。"
"可是父皇!如今金兵压境,国势危殆,正需要父皇这样的明君坐镇!儿臣...儿臣实在..."
"咳咳咳..."赵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一旁的梁师成赶紧上前拍背。等咳嗽稍停,赵佶才喘着气说:"朕...朕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无力处理朝政了。你...你就替父皇分忧吧..."
赵桓还要再争,却被蔡攸打断了:"太子殿下,陛下龙体欠安,您就莫要再推辞了。如今国难当头,正需要一位新君来振奋人心啊!"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赵桓心里明白——他的父亲,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道君皇帝,现在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自己好逃之夭夭。
站在赵桓身后的太子妃朱琏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殿下,事已至此,推辞不得了。"
赵桓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虽然憔悴、却明显带着如释重负表情的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一个即将倾覆的江山。
"儿臣...领旨。"他终于说出了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佶立即像是回光返照般坐直了身子:"好!好!谭稹,快扶太子去更衣,准备即位大典!"
巳时整,垂拱殿。
这是一场大宋开国以来最仓促、最简陋的传位大典。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繁琐的礼节,甚至连乐工都没有安排。大臣们分列两侧,个个面色凝重。
赵桓穿着匆忙改好的龙袍,跪在御座前。他的脸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这位刚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此刻感觉自己像是被推上祭坛的羔羊。
内侍省押班邵成章展开诏书,用颤抖的声音宣读:
"朕承祖宗之烈,托于王公之上,十有六年...乃者边警屡闻,盗贼间发...朕以眇躬,抵惧不逮...皇太子桓聪明仁孝,闻于天下...其即皇帝位,凡军国庶务,一听裁决..."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赵桓的心上。他听到父亲在诏书中把皇位形容成"忧勤积累,宵旰靡宁"的苦差事,把传位说成是"释去重负"的解脱。这哪里是传位诏书,分明是一份免责声明。
当读到"朕当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时,赵桓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帘后的父亲。那位即将成为太上皇的道君皇帝,此刻正悄悄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准备随时开溜。
"...其应军国政事,并听嗣君处分。布告迩遐,咸使闻知。"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一片寂静。按照礼制,这时应该有山呼万岁的声音,但大臣们似乎都忘了这个环节。
邵成章小声提醒:"陛下,该...该登基了。"
赵桓恍惚地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从小就敬畏的御座。当他终于坐上去时,感觉到的不是权力带来的喜悦,而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恐惧。
"陛下,"白时中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按照惯例,新君即位应该改元..."
"改元?"赵桓喃喃道,随即像是突然惊醒,"对,改元!要改一个吉利的年号...你们说改什么好?"
李邦彦抢着说:"陛下,如今天下动荡,正需要靖康之治。臣建议,改元'靖康',取'靖难安邦,康济天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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