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柱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挎着药箱出了门,布鞋底踩过沾着枫露的青石板,留下串湿漉漉的印子。济世堂的木门没闩死,虚掩着条缝,风裹着后山的枫香钻进来,落在靠门的药柜上 —— 那柜子是老松木打的,柜门上贴着陈建国前几天写的草药标签,当归、甘草、枇杷叶的名字用小楷写得端正,墨痕里还掺了点枫树皮磨的粉,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木质香。
堂屋里只剩陈建国和小丫。阳光刚爬过院外的枫树梢,碎金似的透过窗棂,在泥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光斑慢慢移动,落在装着陈皮的陶罐上,罐口的布帘被风掀得轻轻晃。陈建国正蹲在药柜前整理草药,指尖捏着株晒干的枇杷叶,叶片边缘有点发卷,是赵二柱上月从后山采的。他动作放得轻,怕碰碎叶片上的细绒毛,可指尖总忍不住往怀里摸 —— 怀表就贴在衬衫内袋,黄铜壳子被体温焐得温热,“枫火映心” 的刻痕硌着指尖,像爷爷当年粗糙的手掌,总在他心慌时轻轻拍他的背。
昨晚这怀表又热了两次。第一次是后半夜,他醒来看见表盘泛着浅红,像落了片枫树叶在上面;第二次是天快亮时,暖意从胸口漫到手腕,梦里竟清晰听见乐乐喊 “爸”,醒了才发现是错觉。那点暖像根细棉线,一头拴着枫溪镇的泥地,一头往现实里拽,拽着他想起林慧炖红烧肉时会放两颗八角,香味能飘满整个楼道;想起乐乐第一次画手抄报,把太阳涂成枫红色,还举着画跟他炫耀 “这是爸爸喜欢的颜色”。
“叔叔,你在想啥?”
小丫的声音从脚边传来。她蹲在泥地上,手里攥着根捡来的枫树枝,树枝头被磨得圆钝,在泥地上画得歪歪扭扭。一片枫叶的边边角角画了五六次,最后干脆在旁边画了个小圆圈,说是 “枫果”。她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着点泥星子,自己没察觉,还吸了吸鼻子,指尖在衣角蹭了蹭 —— 刚摸过泥地的指尖,把蓝布衣角蹭出个浅灰印。
陈建国直起身,膝盖蹲得有点发麻,他顺势蹲在小丫旁边,接过她手里的树枝。树枝的木质很软,顶端有点劈裂,他用指甲把劈裂的地方掐掉,又在门后的磨石上蹭了蹭,磨出个尖尖的头:“这样画着顺手。”
小丫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叔叔,你是不是想你的家人了?”
“嗯,” 陈建国把磨好的树枝递回去,指尖碰了碰她沾着泥的手背,“想你阿姨做的红烧肉,想你乐乐哥哥画的画。”
“红烧肉比红薯甜吗?” 小丫立刻问,嘴唇抿了抿,像是在回味红薯的甜。她长这么大,只在去年秋收时,王婶给过她一小块酱肉,那香味她记了大半年。
“比红薯甜,还香,” 陈建国想起林慧炖肉的样子 —— 她总把肉切成方块,先在锅里焯一遍水,捞出来时会对着他笑:“等会儿放两颗八角,你最爱吃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乐乐第一次吃的时候,把汤汁都拌进米饭里,吃了两大碗。”
“乐乐哥哥也喜欢捡枫叶吗?” 小丫拿着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小小的人,旁边放着片枫叶。
陈建国笑了笑,眼角有点发潮。他想起去年深秋,带乐乐去枫林场,乐乐嫌地上的枫叶硌脚,还抱怨 “这叶子有啥好看的,不如回家打游戏”。那时他没多说,只蹲下来捡了片红透的枫叶,想递给儿子,乐乐却扭头跑了。现在想起来,那片枫叶还夹在他的笔记本里,压得平平整整。“他以前不喜欢,” 陈建国抬手擦了擦眼角,怕小丫看见,故意揉了揉鼻子,“是我以前没陪他捡过。”
正说着,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 —— 比体温更烫些,像揣了颗刚晒过太阳的枫果。陈建国心里一动,赶紧从怀里掏出怀表。黄铜表盘依旧停在 10:10,可 “枫火映心” 的刻痕突然泛出浅红,红光顺着刻痕慢慢扩散,在表盘上转了个圈,然后突然向上飘起,落在对面的石灰墙上,映出片模糊的光影。
光影渐渐清晰,是乐乐的房间 —— 书桌贴着窗,窗帘是林慧去年换的浅蓝色,上面印着小枫叶。乐乐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笔握得有点歪,写两个字就往旁边瞟一眼。桌上放着个白瓷盘,盘里有块红烧肉,油光锃亮的,一看就是林慧的手艺。乐乐瞟了两次,终于忍不住,飞快地伸手捏起肉,塞进嘴里,嚼得眼睛都眯起来,嘴角沾了点油星子,自己没发现,还赶紧坐直身子,假装认真写作业。
“噗嗤” 一声,陈建国忍不住笑出声。小丫立刻凑过来,鼻子差点碰到怀表,小脑袋歪着看墙上的光影:“哇!这个小盒子里有哥哥!他在吃啥?红红的,看着好好吃!”
“在吃红烧肉,” 陈建国把怀表举高些,让小丫看得更清楚,指尖因为激动有点发颤,“等叔叔回去,带你去吃,让你阿姨给你炖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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