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清河提出的“中日文化交流会”,在庞相的首肯下,于鸿胪寺正厅隆重举行。香炉青烟袅袅,两国旗帜分列,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
日本使团席上,一位名叫安倍仲人的年轻学者昂首出列,他师从藤原,以博闻强记着称。他率先发难,就《春秋》中“尊王攘夷”之旨展开论述,言辞看似恭顺,却巧妙地将日本天皇与周天子相提并论,暗示其“万世一系”的正统性,并隐隐曲解“夷”之含义,试图将宋朝北方的强邻契丹乃至更远的部族,都纳入“不尊礼乐”的蛮夷范畴,其心可诛。
“故,《春秋》大义,在于明华夷之辨。然华夷岂以地界划分?当以是否承袭周礼、明晓仁义为界。”安倍仲人语毕,微带得意地扫视全场。庞敬文端坐主位,眉头微蹙,却未发声。藤原清河垂目品茶,嘴角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众目睽睽之下,公孙策缓缓起身。他今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在锦绣华服的使团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先向安倍仲人执弟子礼,态度谦和。
“安倍先生高论,然则,”公孙策话锋一转,声音清朗如玉磬,“《春秋》所言‘夷狄’,非尽指地域族群。僖公二十三年,《春秋》书‘宋公伐杞’,杞乃夏后,地处中原,行夷礼,故《传》曰:‘杞,夷也。’ 反之,襄公七年,《春秋》书‘吴子使札来聘’,吴地处东南,初被视蛮夷,因其行聘问之礼,合乎周制,故《经》尊称其君为‘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倍略显僵硬的脸色,继续道:“可见,圣人之意,华夷之辨,在于行为与礼义,而非血统与地域。若依先生所言,岂非将《春秋》大义狭隘化、僵硬化?且我朝陛下,承天命抚四海,怀柔远人,德被苍生,宇内皆仰华夏衣冠,岂是区区地域可限?”
公孙策引经据典,层层递进,逻辑严密如铁桶,将安倍仲人的曲解驳得体无完肤。最后,他轻声道:“若不解‘入华夏则华夏之’的包容与‘礼闻来学,未闻往教’的自信,恐难真正领会《春秋》之微言大义,乃至……南辕北辙。” 言下之意,指责日方不仅未能领会精髓,反而走上了歧路。
安倍仲人面红耳赤,呐呐不能言。满座宋臣,虽多保守,闻此维护国体、彰显文化正统的雄辩,亦不禁暗暗点头。藤原清河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滞,旋即恢复自然,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未能逃过包拯的眼睛。这一局,文化打脸,公孙策赢得漂亮。
文化交流会的喧嚣过后,雨墨的警觉并未放松。她凭借修复古籍的技艺和温婉无害的形象,时常出入为高丽使团提供笔墨纸砚和书籍的“文华斋”。
一日,她假意为高丽使团挑选上等宣纸,与书商伙计闲谈。伙计无意中抱怨:“高丽来的官人真是奇怪,不爱新书,专爱搜罗各地的旧方志、河工图,连那些落第举子的试卷、备考的破策论都要,出的价钱还不低,真是有钱没处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雨墨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娇笑道:“许是仰慕中原文化,博采众长呢。”她借着欣赏新到徽墨的机会,眼角余光瞥见后院库房内,有伙计正将一摞摞明显是地方官府文书形制的册子打包,装入印有高丽商社标记的木箱。
她不动声色地离开,立刻将此事禀报包拯。系统性收购地方志、水利图、举子策论!这绝非简单的文化仰慕,而是在贪婪地汲取大宋的山川地理、民生经济乃至人才思想动向!金富辙谦恭面具下的“北进拓土”野心,已然暴露。
线索指向了国子监。据查,与“文华斋”过从甚密的,正是国子监一位姓王的博士,专讲《地理》。
汴京的夜,被细雨浸透。展昭贴在王博士家后院的高墙上,像一片吸附在潮湿砖面上的影子。他刚从那间弥漫着陈墨与阴谋气息的书房翻出,怀中揣着王博士与文华斋往来的密信。任务已完成大半,只需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一种被无形力量扼住的凝滞。连檐角滴落的雨水,都仿佛在半空犹豫了一瞬。巷弄深处,连更夫模糊的梆子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寂静,压在耳膜上。
展昭的肌肉瞬间绷紧,多年御前侍卫生涯磨砺出的本能,让他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侧后方仰倒!
“夺!夺!夺!”
三枚菱形飞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呈品字形钉入他方才立足的墙头。镖尾的幽蓝羽毛在微光中急速颤动,像毒蛇的信子。不是中原制式,更非日本手里剑,那独特的造型和淬毒的狠辣,只指向一个地方——高丽,“花郎”!
念头刚起,三条黑影已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扑出!他们没有呐喊,只有行动时带起的风声和雨滴被撞碎的微响。动作迅猛如猎豹,配合默契得如同共用一个大脑。
第一人正面强攻,手中短刃划向展昭咽喉,快得只剩一道寒光。展昭长剑不及完全出鞘,只能连鞘上格,“铛”的一声闷响,手臂微麻。对方力量极大,完全是军中搏杀的刚猛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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