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深处那间厢房,药气浓得化不开,却压不住弥漫的死寂。展昭躺在榻上,像一尊被抽干了魂魄的蜡像。曾经棱角分明的下颌如今深陷,裹胸的厚厚布带下,暗红的血渍顽固地晕染开新的一层。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出胸腔深处破锣般的嘶鸣,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眉宇间笼罩的死灰仿佛已沁入骨髓。
公孙策坐在榻边矮凳上,指尖搭着展昭枯柴般的手腕,久久未动。烛火跳跃,将他疲惫不堪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鬓角滑落,滴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点深色,又迅速被干燥的空气吸走。
“先生……”雨墨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端着一碗刚滤好的浓黑药汁,碗沿烫得她指尖发红,她却浑然不觉。她不敢看展昭的脸,只死死盯着公孙策搭脉的手指,仿佛那是连接生死的唯一桥梁。
公孙策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他抬眼看向包拯,那眼神沉痛得如同浸透了冰水:“毒已入心脉,纠缠肺腑……外伤崩裂,更是雪上加霜。御医院的方子……效力已微乎其微。”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艰难挤出,“这混合之毒,霸道阴损,其性如跗骨之蛆,寻常药石…恐难奏效。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恐怕还在那‘画眉’毒针的独门配方,或是飞狐卫内部…可能存在的克制法门。”
包拯站在阴影里,高大的身躯绷紧如铁。停职的圣旨像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动弹不得。猩红的官袍失去了往日威仪,只余沉重。他目光扫过展昭灰败的脸,又落回公孙策身上:“‘画眉’…自陈文瑞伏诛,便如石沉大海。飞狐卫在汴梁的触角,已悉数转入地下,静默如死水。”声音低沉,压抑着惊涛骇浪。
七日!公孙策沉重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七日…若无转机,毒入膏肓,神仙难救…”
包拯被缚住了手脚,官府的力量成了禁地。雨墨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大人!先生!官府的路断了,江湖还在!黑市、奇人、隐士…总有人知道解法!让我去!我有门路!”她声音急促,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这条路,意味着未知的陷阱、暴露的风险,甚至可能引来更恶毒的窥伺。
公孙策眉头紧锁,忧色更重:“黑市龙蛇混杂,消息真伪难辨,更易打草惊蛇!风险太大!”他拿起桌案上那个盛着微量油脂的小瓷碟,“此物…或许是另一条线。这油脂成分奇特,若能查明来源,或能顺藤摸瓜,找到与飞狐卫关联的蛛丝马迹,甚至…图纸的去向!双管齐下,方为上策!”
一边是深不可测、九死一生的江湖险路;另一边是渺茫如烟、不知何时能拨云见日的油脂线索。包拯的目光在雨墨急切的小脸和那点微小的油脂之间逡巡。展昭那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雨墨,一切小心!以自身安危为第一要务!先生,线索,劳你深挖!展昭…等不起!”
夜色如墨,汴京城南的鬼市却灯火摇曳,人影幢幢。狭窄的巷道被各种摊贩挤占,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脂粉、陈腐药材、生铁锈蚀和不知名肉食混杂的怪味。叫卖声压得极低,交易在袖筒里、在眼神交汇间快速完成,透着一种隐秘的紧张。
雨墨裹在一件宽大的旧棉袍里,脸上抹了锅底灰,头发胡乱塞进一顶破毡帽,像个半大少年。她缩在墙角阴影里,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兜售“奇药”、“秘方”的人。大多数都是骗子,拿着些气味刺鼻、颜色可疑的粉末或膏药,吹得天花乱坠。她耐着性子,用沙哑的声音描述着“画眉”毒针的特性、飞狐卫可能的解毒手段。
“小姑娘,找‘阎王愁’?”一个佝偻着背、牙齿漏风的老头凑过来,浑浊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老头子这儿有!祖传的方子,专解天下奇毒!”他枯瘦的手从油腻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药丸,一股浓烈的腥臊气扑面而来。
雨墨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我要的是线索,不是你这耗子屎搓的丸子!”
老头脸色一变,啐了一口:“不识货!等着收尸吧!”骂骂咧咧地走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希望如同指间沙。就在雨墨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几乎被绝望吞噬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和低低的争吵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辽人服饰、头发花白纠结的枯瘦老者,被几个地痞推搡着。
“老东西!没钱还敢在爷的地盘上摆摊?滚!”
“药…我的药…能救人…”老者死死护着怀里一个破旧的皮囊,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救人?先救救你自己吧!”地痞狞笑着,一脚踹向老者心窝!
雨墨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她动作极快,矮身避开一个地痞挥来的拳头,手中那柄公孙策给的涂了麻药的匕首,闪电般划过另一个地痞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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