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朔风如刀。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连绵的秃山,将残阳最后一点余烬也吞噬殆尽。孤零零矗立在隘口的“鹰嘴”哨所,此刻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茔。浓重的血腥味在凛冽的寒风中凝而不散,混合着焦糊与铁锈的气息,钻入鼻腔,令人肠胃翻搅。
哨所木门破碎,如同被巨兽撕咬过,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门内,惨不忍睹。横七竖八的宋军尸体倒伏在冰冷的夯土地面上,血污浸透了泥土,结成暗紫色的冰碴。致命伤皆在咽喉、心口,切口平滑,深可见骨,显然是被极其锋锐、迅捷的利器瞬间格杀,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火盆倾倒,未燃尽的炭火引燃了角落堆放的皮毛和干草,此刻只剩缕缕青烟,袅袅飘散在死寂的空气中,更添几分阴森。
哨长王彪半倚在土墙边,怒目圆睁,手中钢刀断成两截。他的胸前,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贯穿前后,边缘皮肉翻卷焦黑,仿佛被烧红的铁钎捅穿。致命伤旁,一支造型奇特的弩箭深深钉入墙体,尾羽兀自震颤。箭簇狭长带倒钩,泛着幽蓝的冷光,箭杆上,一个线条凌厉、形似飞狐的暗刻标记清晰可见——辽国最神秘、最精锐的“飞狐卫”!
“查!给老子彻查!究竟是哪路不开眼的土匪,敢劫杀官军!”震雷般的咆哮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炸响。镇守雁门关的宣威将军李猛,须发戟张,一巴掌拍在简陋的木案上,震得碗碟跳起老高。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几名副将,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愤怒,“哨所遭袭,乃流窜悍匪所为!王彪等将士力战殉国!即刻上报兵部,请增派兵马剿匪!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他目光扫过地上那支被粗布匆匆盖住的飞狐箭,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将军…”一名年轻副将迟疑开口,手中捧着一份被血浸透、边缘焦黑的残破文书,“王哨长拼死护住的…是前日刚送达的…最新‘雁门布防轮换图’副本…原件…不见了!”
李猛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怒容更盛,劈手夺过那份染血的副本,看也不看,狠狠揉成一团,掷于地上!“一张破图!匪徒抢去何用?定是慌乱中遗失焚毁了!休要再提!按老子说的报!”他吼声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也彻底堵住了所有疑问的嘴。
千里之外的汴京开封府,却是另一番景象。暮春的夜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府衙后堂窗外的芭蕉叶,沙沙作响。烛火通明,包拯端坐案前,浓眉紧锁,凝视着手中一份字迹潦草、墨迹犹新的密报。信笺无头无尾,只用劣质炭笔草草写着几行字:
鹰嘴哨所非匪所为,乃辽飞狐卫精锐小队夜袭。守军三十七口,无一生还。目标明确:夺走三日前抵哨之“雁门布防轮换图”原件。图涉雁门、宁武、偏头三关轮换密要,至关紧要!图已不在边关,恐已入汴京!慎之!慎之!
包拯的指节捏得发白。李猛上报的“土匪劫掠”奏章副本正摊在案头,墨迹未干。两相对比,字字如刀。线报来源?未知。真伪?难辨。但这“飞狐卫”三字,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神经。若此报为真…一份标注着大宋北疆命脉的绝密军图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侍立一旁的公孙策敏锐察觉包拯气息变化,低声询问。
包拯将密报推过去,声音低沉如闷雷:“先生,你如何看?”
公孙策凝神细阅,清癯的面容瞬间凝重:“飞狐卫…辽主亲掌,专司刺探、暗杀、夺秘。若真是他们出手…此事绝非寻常匪患!然此报来源不明,李猛将军又言之凿凿报为匪患…”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真伪难辨,却宁可信其有!雁门布防图若真落入辽手,边关危矣!当务之急,需暗中查证此图下落!”
“查!”包拯一掌拍在案上,烛火剧烈摇曳,“密查!汴京内外,凡与辽地有勾连之蛛丝马迹,一毫不可放过!尤其留意…近日可有异常人等,打探或交易关防、舆图之事!”
同一轮明月下,汴京鬼市的暗影在流淌。污水横流的窄巷深处,几点飘忽的油灯如同鬼火,映照着影影绰绰交易着见不得光货物的身影。空气里混杂着劣质药材的苦涩、陈年兽骨的腥臊和地下钱庄飘出的铜臭。
雨墨缩在一处堆满破筐的角落,小脸上抹着锅灰,穿着半旧的粗布衣裳,像个不起眼的小乞儿。她怀里抱着个豁口的粗陶碗,目光却像最机警的狸猫,飞快地扫过巷子里每一个摊铺。公孙先生让她留意黑市上是否有异常的大宗交易,尤其涉及辽地特产。
她的目光掠过兜售劣质刀伤药的、倒腾前朝古玉的、低声交易来历不明金银的…最终,停留在巷尾最阴暗处一个不起眼的药材摊。摊主裹着油腻的皮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蜡黄麻木的脸。摊上药材不多,但雨墨敏锐地嗅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辛辣和土腥的气息——那是“北地狼毒花”根茎晒干后特有的味道!此物剧毒,只产于辽境极北苦寒之地,在中原极其罕见,更是配制顶级迷药“千日醉”的主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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