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腐雨,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气息,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迎仙台。粘稠的雨丝落在光洁的白玉石板上,晕开一片片污秽的墨绿,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混合着腐烂草木的怪味。本该喜庆的红绸在雨水中褪色,透出沉沉死气。
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迎仙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怜悯、嘲弄、纯粹的看戏……荆青冥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道视线所蕴含的情绪。他穿着簇新的暗红喜袍,肩头已被雨水浸透,墨绿的水痕在红绸上蜿蜒,如同丑陋的毒虫。他站得笔直,身姿里透着一股青松般的韧劲,可这份挺拔,在周遭的污浊与恶意中,显得如此单薄,如此格格不入。
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唯有那紧抿到失去血色的薄唇,和隐藏在宽大袖袍下、死死攥紧以至于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拳头,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无波无澜。
“累赘”。
苏清漪那冰冷刺骨的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余音还在污浊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刺,刮擦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死死低着头,视线模糊地落在那滩被无情碾碎、混合着墨绿腐雨和寒玉碎屑的青冥草残骸上。那一点微弱的青碧,曾经承载着他所有卑微的希冀,是父亲沉默的爱,也是他对苏清漪最后的幻想,如今只剩下刺目的狼藉。
掌心传来的剧痛如此真实,指甲刺破皮肉,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指缝滴落,“啪嗒”一声,落在那破碎的草叶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这抹血色,在满目污秽中,是他仅存的人性温度。
屈辱、绝望、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层强行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外壳。他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再有一丝力量,就会彻底崩断,将所有的毁灭倾泻而出,焚尽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临界点上——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冷哼,如同重锤砸在凝固的空气中,也砸在荆青冥紧绷的神经上。
林风上前一步,与苏清漪并肩而立。玄金色的内门精英弟子劲装,在阴郁的墨绿雨幕中,依旧流溢着不容忽视的华光,将他挺拔的身姿衬托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刺得人眼疼。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几乎将头埋进尘埃里的荆青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属于胜利者的讥诮弧度。那弧度里,除了深入骨髓的鄙夷,更有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仿佛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是他最大的乐趣。
“清漪师妹说得极是。”林风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腐雨单调的“哗哗”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铿锵,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迎仙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仙道艰难,劫难重重。如今邪魔污染肆虐,步步紧逼,如跗骨之蛆,正是我等修士持剑卫道、涤荡乾坤、护佑苍生之时!岂能因儿女私情这等微末小事,自缚手脚,误了大道?”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在荆青冥那身湿透狼狈、被墨绿腐雨玷污的暗红喜袍上刮过,最终落在他低垂的头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皮肉,直视其下被碾碎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灵魂。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碍眼的垃圾。
“一个连自身血脉都掌控不了,只能与草木为伍的‘花仙’……”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轻蔑,“呵,‘花仙’?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觉醒这等软弱无能的血脉,本就是天道错乱!不思以刚猛之法洗练自身,斩断这畸形的根性,反而沉溺于侍弄花草这等末流小道,苟且偷安,简直是我辈修士之耻!是仙宗之耻!”
“花仙”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淬毒的飞镖,裹挟着金系灵力的锐气,精准无比地射向荆青冥最深的伤疤,狠狠贯穿!四周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和低语瞬间放大,那些或怜悯或嘲弄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撕扯着他最后的遮羞布。
荆青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指节爆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手背青筋虬结如怒龙盘踞。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咽下,灼烧般的痛感从食道蔓延到胸腔。
林风很满意这效果,他微微侧身,仿佛是在对全场宾客宣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卫道士”的凛然正气和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清漪师妹心怀大志,道心坚定,天赋卓绝,未来注定是我仙宗砥柱,斩妖除魔的中流!岂能被此等毫无价值、只会拖累旁人、玷污仙门的累赘所绊?今日师妹当众退婚,斩断这荒唐的尘缘纠葛,实乃明智之举,更是我仙宗之幸!是正道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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