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的寒意像淬了毒的针,顺着湿透的棉裙往骨缝里钻,沈静姝趴在荷塘边缘的碎冰与污泥里,左脚踝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像有把钝刀在反复割肉。额角的冷汗顺着鬓发往下淌,落在冰面上凝成细小的霜粒,她却死死咬着牙,连一声闷哼都不肯漏 —— 这痛楚越是尖锐,越能让她的思绪清明,让这场 “意外” 显得无可辩驳。
她撑着冻得发僵的手指,一点点调整姿态:指节捏着发簪轻轻一旋,乌发便簌簌散下来,几缕沾着黑泥的发丝贴在颊边,遮住半张苍白的脸;又故意将掌心往冰碴上蹭了蹭,磨出几道红肿的破皮,连袖口都扯得歪歪斜斜,露出一截沾着污泥的手腕。做完这一切,她才蜷缩起身子,发出几不可闻的、带着气音的呻吟,像风中残烛般,等着人来发现。
天光渐亮时,扫雪的粗使婆子先看见了她。“哎呀!是世子夫人!” 婆子的惊呼声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很快引来了一群人,春雨提着裙摆,踩着积雪跌跌撞撞扑过来,膝盖在冰面上磕出闷响也顾不上,一把扶住沈静姝,眼泪混着雪水往脸颊淌:“夫人!您怎么躺在这儿?冻坏了可怎么办啊!”
沈静姝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霜花,说话时气若游丝,每吐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昨夜…… 心口闷得慌,想着出来透透气…… 没成想雪滑,一跤摔进了荷塘……” 她指尖泛着青白色,紧紧攥着春雨的袖口,身子还在不住发抖,那副病弱无助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信是意外。
没过多久,萧煜和张嬷嬷也到了。萧煜穿着墨色常服,外面披了件玄色大氅,领口还松着,显然是刚从床上起身。他站在离荷塘几步远的地方,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大氅的盘扣,目光从沈静姝沾泥的裙角扫到她肿得变形的脚踝,眼底像蒙着一层雾,辨不清是担忧还是审视,只静静站着,没说话。
张嬷嬷倒是先动了,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声音却透着几分镇定:“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块棉毯来,把夫人抬回静心苑!去请府医,再让小厨房烧些姜汤!春雨,你赶紧回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她说着要上前扶,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捏了捏帕子,眼角余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冰面的划痕、岸边的脚印,连枯草上沾的棉絮都没放过 —— 她在查,查有没有 “人为” 的痕迹。
沈静姝任由婆子们用棉毯裹住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时,指尖悄悄按了按心口 —— 油布裹着的账册和密信贴在皮肉上,隔着一层薄汗,稳稳当当。旁人只当她疼得没力气,却不知她连呼吸都在算着,生怕半点动作露了破绽。
回到静心苑,又是一阵忙乱。府医诊完脉,皱着眉说:“夫人脚踝是扭伤了,寒气还入了体,得好好静养,我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再配些驱寒的汤药,每日煎服。” 张嬷嬷亲自盯着丫鬟煎药,又特意留下两个心腹婆子,说 “在院外伺候,方便夫人传唤”——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盯着静心苑的动静,连风吹进院的声音,都要经她们的耳。
沈静姝躺在铺了新棉絮的床上,喝着苦涩的汤药,舌尖还留着药味,心里却一片冷肃。苦肉计是蒙混过关了,暂时摘了夜探库房的嫌疑,可张嬷嬷方才那眼神,像根刺似的扎在她心里 —— 怀疑的种子怕已是扎了根,往后只会更谨慎。而怀中的账册和密信,是烫手的山芋,既不能藏得太浅,又不能让人发现,还得尽快琢磨透里面的门道。
养伤的日子里,沈静姝把 “顺从” 演到了极致。白日里,她要么靠在窗边看书,要么让春雨扶着,在院里慢慢走几步,脚步虚浮,脸色也总是苍白,活脱脱一副认命休养的模样。可到了夜里,等静心苑的灯都灭了,她才会把油灯调得极暗,用针挑着灯芯只留一点豆大的光,从枕下摸出账册和密信,借着微光反复看。账册上的 “东市”“西坊”“三号” 等代号,她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记熟一个便用帕子擦去;密信上 “榆钱旧邸,梅瓶有耳” 那几句话,她翻来覆去地念,每个字都在心里嚼碎了,试图找出线索。
与此同时,她也没忘织自己的网 —— 第一步,是确认云裳的可靠。她让春雨借着送点心、取绣活的由头,常去浣衣房走动,故意说些 “静心苑缺人帮忙”“张嬷嬷近日查得紧” 的话,看云裳的反应。几次下来,春雨回来说:“那小丫鬟看着机灵,说起张嬷嬷手下的婆子时,眼底藏着气,却没敢多说,倒是个谨慎的。”
时机差不多了。这天午后,云裳送绣线来,沈静姝屏退了春雨,屋里只剩她们两人。炭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药香混着炭火气,在屋里漫着。沈静姝靠在引枕上,手里捏着一方绣帕,目光平静地看着站在桌前的云裳:“上次在库房外,多亏你机灵,没让张嬷嬷起疑。”
云裳猛地抬头,瞳仁里映着炭盆的火光,却在触到沈静姝的目光时猛地一缩 —— 那目光看着温和,却像能穿透她的衣襟,看清她藏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她慌忙跪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夫人言重了,奴婢只是……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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