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侯府浸在霜白月色里,连风都像冻住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覆雪的亭台楼阁裹着层厚棉絮,轮廓软塌塌的,倒更像蛰伏在暗处的巨兽,脊背泛着冷光。沈静姝贴着墙根走,指尖蹭过冻得发脆的墙皮,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她刻意放轻脚步,棉鞋踩进雪层时,只发出 “沙沙” 的细响 —— 这声音混在风卷枯枝的 “呜呜” 声里,像雪粒自己在动,不仔细听根本辨不出是人走过去。
她不敢走常走的石子路,只凭着白日里记的府中布局,往西南角绕。越往这边走,空气越冷,连巡夜的梆子声都远得像从另一个院子传来,鼻尖萦绕的,是陈年香火混着潮腐尘埃的味,吸进肺里都带着凉。
穿过一片枯竹林时,竹枝上的雪 “簌簌” 落在肩头,她才看见竹林后藏着座佛堂。黑瓦上的雪积得厚,风一吹就往下掉,落在飞檐翘角的兽吻上,沾了霜似的泛着冷光。白墙早褪了色,墙角爬着半枯的藤蔓,缠得像乱麻 —— 这就是西南角的标记?萧煜暗示的、母亲符号指的,竟是这座荒僻佛堂?
佛堂周围连个巡夜的影子都没有,方才那个往西南来的黑影,也像融在雪里似的没了踪迹。沈静姝躲在一丛枯芭蕉后,眼睫上沾的雪化了,凉得她眨了眨眼。佛堂的门虚掩着,一条黑缝像睁着的眼,里面黑漆漆的,连点烛火都没有 —— 侯府里哪怕是下人的住处,入夜也会点盏小灯,这座佛堂的 “静”,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诡谲。
她想起母亲日记里那个缺角玉珏似的符号,旁注的 “安” 字淡得快要看不见。太夫人闺名带 “安”,而这座佛堂…… 恍惚间记起,去年听老仆闲聊,说太夫人年轻时信佛,常来西南角的佛堂静修,后来不知怎的,就渐渐闲置了。难道 “安” 字真的指太夫人,这座佛堂,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在芭蕉后伏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连远处的梆子声都歇了,沈静姝才像缕青烟似的飘过去。她侧耳贴在木门上听,里面只有风从门缝钻进去的 “嘶嘶” 声,像谁在暗处叹气。她指尖抵着门,轻轻一推 ——
“吱呀 ——”
木门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炸开,尖得像针。沈静姝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凭着本能闪进门内,反手把门掩上,连门闩都没敢插,怕弄出声响。
佛堂里比外面更冷,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月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碎银似的光斑,风一吹,窗棂晃得光影也跟着动,像在地上爬。正中央的观音像蒙着层厚灰,衣褶里的尘垢能看出年月,低眉垂目的脸一半浸在光里,一半陷在影里,悲悯的眼神竟透着点说不出的冷。空气中的香火味更浓了,还混着丝极淡的药味,苦得人舌尖发涩。
沈静姝稳住神,目光扫过四周。除了观音像前的蒲团(边缘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就只有靠墙的几个旧木柜,还有堆得半人高的经卷架子。一切都太 “正常” 了,正常得像有人刻意收拾过,就等着谁来查似的。
那个 “安” 字符号到底指什么?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砖地的缝隙,又摸了摸观音像的底座,连经卷架子的角落都查了,却连点梅花印记的影子都没找着。
难道猜错了?
她不死心,走到木柜前。柜门没锁,一拉就开,里面堆着一卷卷泛黄的经书,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她伸手去翻,手指拂过堆叠的经书时,指腹忽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别的经书脊是软纸裹的,这本却隔着布面能摸到木板的棱。她抽出来一看,封面印着《金刚经》,翻开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是经文,而是用娟秀小楷写的府中用度记录。
笔迹像女子写的,沈静姝的心提了提,快速往后翻。前面记的都是些 “采买灯油三斤”“添置蒲团两个” 的琐事,直到最后几页,她的指尖猛地顿住 ——
“十月十二,采买蚀心草三钱,当归半两……”
蚀心草!她的呼吸瞬间凝住,指尖捏着纸页的地方,很快就洇出了汗。再看经手人签名处,被墨团涂得黑乎乎的,可仔细看,仍能辨出 “张” 字的起笔,像根刺扎进眼里。
张嬷嬷!
这些采买的日子,恰好是母亲阮姨娘病重的前一个月!这座佛堂,竟是她藏这些阴私的地方?太夫人知道吗?那个 “安” 字符号,是不是早就暗示了太夫人和这事有关?
沈静姝把册子按原样塞回木柜,刚要转身去查经卷架,耳朵忽然捕捉到门外传来的 “沙沙” 声 —— 不是风,是有人踩着雪过来,还不止一个!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飞快吹熄手里的火折子(方才为了翻册子,悄悄点了火折子藏在袖中),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观音像后的阴影里。那里窄得只能容下一个人,她蜷起身子贴过去,后背抵着冰冷的泥像底座,连呼吸都压得极轻,只敢用鼻子浅浅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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