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声响轻得像落雪擦过琉璃瓦,却陡然如银针破茧,扎穿了雪夜绷得死紧的寂静。檐角垂着的冰棱轻轻颤了颤,坠落的雪沫子在月光下划出细碎银线,正落在窗棂那道新裂的细纹上 —— 是昨夜风雪冻裂的,倒像被这声响再划深了半分。
萧煜按在剑柄上的手未曾挪动半分,指节却泛着青白,玄铁剑柄缠绳七道的位置,被他捏得微微发皱。玄色蟒袍下摆凝着层薄霜般的僵硬,那是方才踏雪而来时沾的寒气,竟久久未化。他目光如淬了寒的鹰隼,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仿佛要将暗夜深处每粒浮尘都钉在原处,耳后那道少年时护父留下的箭伤旧疤,在烛火下泛着浅红。
沈静姝死死屏住呼吸,袖中青鸾簪的尖端正抵在掌心旧伤上 —— 那道伤是十二岁那年为藏阮姨娘手札,被太夫人的丫鬟用银簪划破的,此刻尖锐的刺痛让混沌神思骤然清明,连簪身双鸾衔绶纹的纹路都透过薄衣硌得清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更能觉出萧煜周身散的戒备,像结了冰的铠甲,冷得能割伤人。
时间似被风雪冻住了。
殿角铜铃余响渐消,唯有朔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将那声异响揉得只剩残影,倒像场逼真的幻觉。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无声,火星子偶尔爆开,在青砖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忽然,萧煜按剑的指节极轻地动了动,尾指叩击剑柄缠绳第七道缝隙 —— 那是永宁侯府暗卫传递「无险」的暗号。他侧耳听了片刻,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了半分,指尖却仍扣在剑柄吞口处的饕餮纹上。
「是猫。」他的声音压得比雪还低,混在风里几不可闻,「惊了瓦上的积雪。」
沈静姝指尖的力道未松。宫禁深处三更夜,哪来的野猫敢闯凝香殿?她目光扫过窗棂,月光将老梅枝影拓在纸上,晃得像鬼魅作祟。可她信萧煜的判断 —— 这个从十二岁起就跟着永宁侯在边关见惯生死的人,对危险的嗅觉比猎犬还灵,当年雁门关外,他仅凭风声就识破了蒙古骑兵的夜袭。
「蟠龙亲王圈养的波斯猫。」萧煜仿佛看穿她眼底的疑云,缓缓收回按剑的手,玄色袖管扫过炭盆边缘,带起几点火星,语气里藏着针尖似的讥诮,「一身雪白长毛,惯在禁苑夜游,宫人们见了要躬身侍立,去年有小太监惊了它,当场被杖责废了手 —— 毕竟是亲王的‘心头肉’。」
他转身时,方才外露的锋芒已敛得干干净净,又变回那个浸在阴影里的永宁侯世子,唯有眼底残留的寒星未散。「看来有人耐不住了,想用只猫来探探虚实。」
这话像冰锥戳破窗纸,沈静姝终于恍然 —— 哪是什么巧合,分明是亲王的示威,或是太夫人派来的眼线在试探殿内动静。她缓缓将青鸾簪收回袖中,指尖却仍冰得像冻住的玉,簪尾黑珍珠硌着掌心,凉得刺骨。「世子爷方才的问题,民妇尚未作答。」她抬眼时,眸色在昏烛下亮得惊人,像雪地里燃着的星火,「我是否准备好应对朝堂风波,全看世子爷明日是执棋之人,还是…… 任人摆布的盘中之子。」
这话问得太烈,几乎是把刀架在了萧煜颈间。永宁侯府与阮家旧案牵连甚深,他的立场,便是沈静姝的生死线。
萧煜凝视着她,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剩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父亲明日抵京。」
永宁侯萧远山!
沈静姝倒抽一口冷气,指尖猛地攥紧了袖中簪子,簪身双鸾翅膀藏着的极细银丝暗纹,竟嵌进了掌心肉里。那位本该在千里之外督运粮草的侯爷,竟在此时回京?是奉了密诏,还是私自折返?是要保侯府而弃太夫人,还是要…… 将她这个阮家余孽一并灭口?
「侯爷他……」她斟酌着词句,喉间干得发疼。
「他是永宁侯府的支柱,」萧煜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沉得坠人的重量,烛花在此时「啪」地爆响,火星溅在他玄色袍角,竟烫出个细如针尖的洞,「也是十五年前雁门关战后,唯一敢在金銮殿上叩血上书,要彻查粮草失踪案的人。先帝龙颜大怒,当场夺了他京营指挥使的兵权 —— 那职位掌着京畿九门防务,本是先帝亲授的肱骨之职 —— 贬去西北苦寒地十年。」
沈静姝的呼吸骤然停了。
阮姨娘的手札里记满了太夫人的阴私,却从未提过此事!外间只当永宁侯是受太夫人牵连失势,谁曾想他竟是为阮家军鸣冤的人?那他对自己这个阮姨娘的女儿,对翻案之事……
思绪如电光石火般窜过脑海,她忽然懂了萧煜今夜的用意。他不是来警告,是来递筹码 —— 用永宁侯的立场当诱饵,看她敢不敢接这盘险棋。青鸾簪尾的黑珍珠似乎更凉了,那是当年阮姨娘亲手镶嵌的,说是能「辨心明志」。
「侯爷此时回京,时机太巧。」她稳住心神,声音轻却字字如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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