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的余震顺着指尖爬进手臂,像电流没走完的路。她正要把终端贴在钢琴侧面,后门铁门被推开,风带进来一阵金属摩擦的轻响。
脚步声很稳,三长两短,和她刚弹完的摩斯节奏完全一致。
她没抬头,左手悄悄滑向踏板下方,指尖碰到了那把冷硬的钥匙。陆深说过,只要按下,三秒内后巷的电磁干扰器就会启动,屏蔽所有信号追踪。
周砚秋站在舞台边缘,衬衫第三颗纽扣上的半截乐谱微微反光。他没看林清歌,而是用指虎轻轻敲了敲钢琴边框,又是那段节奏——和父亲残页里藏的签名一模一样。
程雪站在原地,八音盒盖子半开,鸢尾花标本的碎片卡在发条齿轮里。她盯着周砚秋,声音很轻:“你来做什么?”
周砚秋没理她。他抽出钢笔,在一张随手撕下的乐谱边角画了个简笔骷髅,线条利落,和林清歌在废弃据点见过的批注笔迹几乎重合。
林清歌呼吸一滞。江离说过,周砚秋的父亲死于实验室爆燃,而那场事故前,他父亲的乐谱上总画着这种骷髅,说是“给死神的签名”。
现在,这签名出现在周砚秋笔下。
“你还在弹这首曲子。”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可你根本不懂它为什么该被毁掉。”
林清歌没动。她把耳钉转了半圈,金属针尖朝外,随时能插进终端接口。她记得上一次周砚秋出现时,喉部插着指虎,用血写摩斯码。现在他能说话了,可她反而更不放心。
“如果它该被毁,”她慢慢说,“那你刚才敲的节奏,又算什么?”
周砚秋笑了下,没回答。他转向程雪,语气突然冷下来:“你连被创作的资格都没有,滚远点。”
程雪手指一抖,八音盒掉在地上,玻璃面裂开一道缝。她没去捡,只是盯着周砚秋:“你说过,完美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是对你。”他抬手,金属指虎在灯光下划过一道银光,“她不一样。她是未完成的作品。”
林清歌猛地站起身。钢琴凳被带得往后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不是作品。”她说,“我是写歌的人。”
周砚秋终于看她了。他的眼神很怪,像在看一件正在成型的雕塑,带着审视,又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的期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播放器,按下播放键。
《镜中人》的旋律响了起来,但被彻底拆解过。主旋律被拉长,和弦被替换成不和谐音程,原本藏在底层的摩斯节奏被放大成刺耳的脉冲噪音。整首曲子像被刀割过,又缝合起来,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这才是艺术。”他说,“真正的创作,不是守护,是摧毁再重建。”
林清歌立刻戴上骨传导耳机。外界声音被屏蔽,她转而调出终端的频谱分析界面。周砚秋播放的音频里,底层藏着一段脉冲信号——和父亲残页上的签名完全匹配。
他接触过原始数据。
而且,这段信号没有被系统加密,是干净的,像被人亲手写进去的。
她突然明白了。周砚秋不是来阻止她的,他是来“审判”的。在他眼里,创作者不该是守护旋律的人,而是有权打碎它、重塑它的人。
可他忘了,打碎的前提,是承认那东西原本属于谁。
林清歌摘下耳钉,直接插进播放器的接口。
电流反冲,设备发出一声短促的爆鸣,音乐戛然而止。播放器屏幕裂开,冒出一缕白烟。
周砚秋瞳孔一缩,指虎在钢琴边缘划出长长的刮痕。
“你说要打碎我?”林清歌看着他,“可你连我为什么犯错都听不懂。”
周砚秋没动。他的呼吸变了,节奏变得不稳,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程雪突然往前一步,伸手去抓林清歌手里的终端。
周砚秋却抬手挡在她面前。
“这不是你该参与的仪式。”他说。
程雪愣住。她的手停在半空,指甲边缘渗出的血滴在地板上,像一串被中断的密码。
林清歌趁机后退,左手按下了踏板下的逃生键。三秒倒计时开始。
她没急着走,而是突然轻声哼起一段旋律。
《星海幻想曲》的副歌。
母亲每次焦虑时都会哼的那段。
周砚秋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指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雪却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捂住耳朵,八音盒自动开启,但齿轮卡住,只发出断续的咔哒声。她后退两步,靠在墙上,脸色发白。
林清歌看着他们,声音很轻:“我不是作品,也不是复制品。我是那个能自己按下删除键的人。”
周砚秋缓缓弯腰,捡起指虎。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崩塌。
“你删了《回声》,”他说,“可它回来了。不是因为你重新弹了它,是因为它本就不该存在。”
“所以呢?”林清歌问。
“所以……”他抬头,眼神复杂,“你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敢毁掉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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