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终端塞进卫衣口袋,金属外壳贴着大腿外侧,还带着刚才那段记忆回溯后的余温。她没再看陆深发来的定位提示,脚步直接拐进巷子深处。巷口那块斑驳的招牌写着“回声舱”,红漆剥落了一半,像被谁用指甲抠过。
这是家老式Livehouse,只接熟人介绍的演出,不挂网宣。她来过三次,每次都是试音,没正式登台。今晚不一样。她得弹一段自己都记不清的旋律,看看手指会不会自己动。
推门进去时,吧台老板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朝舞台方向扬了扬下巴。灯光压得很低,几盏暖黄射灯斜打在空钢琴上,琴盖开着,键面泛着旧木头的光泽。
她走过去,坐下,没调音,也没试键。右手搭在C调上,指尖有点抖。不是紧张,是神经还在发烫,像电流没排干净。
她抬手摸右耳,耳钉冰凉。昨晚的记忆像卡进脑里的碎片,每动一下就刮一次。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那首被删的曲子,必须从她自己手里重新弹出来。
她闭眼,脑子里放《星海幻想曲》副歌。不是为了镇定,是为了唤醒那个触点——母亲最后一次教她弹琴的下午。阳光斜照在琴谱上,她弹错了一个音,母亲没纠正,反而笑了,说:“这个错音,像星星掉进水里。”
就在那瞬间,右耳一热。
手指动了。
不是从头开始,而是直接落在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和弦上。低音区一个下行三度,接着左手滑出一串不规则的切分,像是在模仿心跳失序。旋律没有名字,结构也不完整,可每一个音都踩在她神经的共振点上。
她没睁眼,任由手指自己走。这段旋律她从没写进任何草稿,也没存过录音。但它存在过,在七岁那年的梦里,在母亲哼唱时的即兴回应中,在她无数次深夜改稿时突然浮现又消失的片段里。
琴声渐强,终端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警告,是同步信号。陆深那边收到了音频流。
她继续弹。第二段主旋律出来时,右手小指无意识地勾了一下高音区的E,这个音本该延两拍,她却提前半拍收了。错音。
墙角的音箱突然嗡了一声,像是被什么频率撞了一下。
她睁眼,琴声没断。但心里清楚了——这错音,不是失误,是钥匙。
曲终,余音还在共鸣箱里震。她没立刻收手,而是把耳钉摘下来,轻轻贴在钢琴的共鸣板上。金属导电,神经信号稳定了几秒。终端自动录谱完成,波形图跳出来,一串扭曲的频率藏在主旋律底层,像是被压住的摩斯节奏。
她点开发送,加密传给陆深。
就在这时,观众席最角落的灯亮了。
一个人影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个八音盒。薄荷绿的发尾在光线下泛着冷调,锁骨处的纹身若隐若现。
程雪。
她没鼓掌,也没起身,只是用拇指慢慢拧动八音盒的发条。咔、咔、咔,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卡在刚才那段旋律的节拍点上。
然后,音乐响了。
是同一段旋律,但被拉长、扭曲,像是从水底传上来的声音。每一个音都准,却让人听着发毛。那是系统处理过的版本,干净、完美,没有一丝错音。
林清歌站起身,没看她,而是直接戴上监听耳机,切换到骨传导模式。外界声波被屏蔽,只剩下自己心跳和终端里那段原始录音的回放。
她重新坐回琴凳,双手落键。
这一次,她弹得更慢。每一个错音都刻意放大,每一个切分都多拖半拍。她不是在演奏,是在宣告。终端同步将音频转成光谱波形,投在舞台后方的幕布上,像一场无声的直播。
“这是我的声音。”她没说出口,但旋律在替她说。
程雪站起来了。八音盒还在响,但她已经走到了舞台边缘。她盯着林清歌的右耳,忽然笑了:“你真觉得,那段旋律属于你?”
林清歌没停手。
“我们共享同一段基因模板,同一段初始记忆。你弹的每一个音,我都听过,甚至更早。”
她抬起右手,指甲边缘有血丝渗出,像是刚撕扯过。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也有记忆,也有情感。凭什么你说那是‘你的回声’?”
林清歌终于停下。
她摘下耳机,看向程雪:“因为你听不到这个。”
她抬手,指尖碰了碰右耳耳垂。皮肤微微发烫。
“每次我听见母亲的声音,这里就会热。不是系统设定,是生理反应。她最后一次教我弹琴,手掌贴过这里。你没有。”
程雪的脸色变了。
她猛地合上八音盒,音乐戛然而止。
“所以你就靠这个,证明你是‘真’的?”
“不。”林清歌把耳钉重新戴上,金属针尖划过皮肤,“我靠的是——我能犯错。”
她转身,将耳钉的金属针插入钢琴电路接口。电流一震,琴声骤变。刚才那段旋律再次响起,但这次,底层的摩斯节奏被激发出来,像一串隐藏的签名,在高音区反复敲击同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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