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6章 迷雾中的刀锋

水淼关于加密云盘的提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森心中激荡起层层疑虑的涟漪。他没有立即将这个消息在专案组内公开，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隐秘的调查方式。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让他意识到，任何由水淼直接或间接提供的线索，都必须经过最严格的审视，才能决定是否采信。

他借口需要核对现场证据链的完整性，独自调阅了技术队恢复监控录像的原始工作日志。日志记录显示，最早发现录像存在微小时间跳跃的，是一名姓张的年轻技术员。但日志旁边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经水法医提醒，对第55分03秒至55分11秒区间进行重点帧分析，确认存在非自然跳帧。”

又是水淼！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不经意的方式，将调查推向一个特定的方向。林森盯着那行小字，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水淼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她是敏锐的观察者，还是巧妙的引导者？

与此同时，对陈志豪和赵乾的排查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陈志豪的赌债纠纷清晰可见，但找不到任何与谋杀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赵乾的学术纠葛深不见底，但缺乏将其与犯罪行为直接挂钩的桥梁。案情通报会上，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凶手的完美隐身，让一种无形的挫败感在专案组内部弥漫。

就在林森感到调查似乎陷入泥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出现了，来源却与水淼无关。负责排查陈明远通讯记录的一名探员报告，在死者遇害前一周的通话记录中，发现了一个频繁出现的陌生号码，经过机主信息核实，属于一个名叫“黑仔”的私家侦探，此人名声不佳，主要从事婚外情调查和一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信息搜集。

这个发现立刻引起了林森的警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为何在生命最后阶段频繁联系一个底层的私家侦探？他是在调查别人，还是……感觉到了自身的威胁，在进行某种防范？

林森立即下令秘密传唤“黑仔”。在一间狭小的询问室里，这个身材干瘦、眼神闪烁的男人起初百般抵赖，但在警方出示了确凿的通话记录和施加了强大的心理压力后，他终于松口。

“陈教授……他找我，是让我跟踪一个人。”黑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躲闪。

“跟踪谁？”林森紧盯着他。

“他……他没说具体名字，只给了我一张照片，和一个经常出现的地点。”黑仔从脏兮兮的钱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照片，推到林森面前。

林森拿起照片，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侧影，正从市局法医中心的大门走出来。虽然只是侧脸，但林森一眼就认出——那是水淼！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森的脊椎窜上头顶。陈明远在死前一周，竟然在暗中调查水淼！这意味着什么？他发现了水淼的什么秘密？还是说，他感知到了来自水淼的威胁？

“陈教授让你跟踪她，具体要你做什么？报告了什么？”林森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就……就是记录她每天的行踪，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黑仔紧张地说，“我跟了几天，这女的生活规律得很，除了单位就是公寓，偶尔去一家固定的咖啡馆看书，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把这些例行报告给了陈教授。”

“最后一次报告是什么时候？”

“就……就是他死的前一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把报告发到了他指定的一个加密邮箱。”黑仔回忆道，“当时陈教授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奇怪，好像很紧张，又好像松了口气，他说‘果然是她……’，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果然是她……”林森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陈明远显然通过跟踪确认了水淼的某个身份或意图，而这 confirmation，很可能直接导致了他的杀身之祸！

水淼的嫌疑，从一种模糊的直觉和间接的关联，瞬间变成了有明确前置行为的、极其严重的嫌疑！陈明远的调查行为，为水淼的作案动机提供了可怕的前奏。

林森立刻安排人手，一方面彻底搜查陈明远的书房和电子设备，寻找那个可能与黑仔联系的加密邮箱的线索；另一方面，他下令对水淼展开最隐蔽的外围调查，但严格限制知情范围，绝不能让水淼有所察觉。

处理完这些紧急指令，林森独自一人留在询问室，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需要冷静，需要将所有这些碎片重新拼合。

水淼是凶手。这个念头此刻变得如此清晰，却又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她的动机是什么？与陈明远提到的那个“水清源”有关？她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参与调查，难道仅仅是为了更好地操控局面、掩盖罪行？那些她“发现”的线索，那些她提供的“专业”意见，原来都是精心设计的烟雾弹和引导索！

他想起了水淼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了她工作时那种绝对的冷静和专业。如果这一切都是表演，那她的心理素质和对人性的掌控，已经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自己一直以为是在与一个高明的外部凶手博弈，却没想到，那个最危险的对手，就坐在自己身边，用最专业的姿态，与自己讨论着如何追捕她自己！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背叛感，更是一种智力上的巨大羞辱。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之中，林森残存的理智却在发出警告：这一切，会不会太顺理成章了？黑仔的出现，陈明远的调查，指向水淼的证据链似乎正在快速形成。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水淼是否预料到了黑仔的存在，甚至……这一切本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在必要的时候，将一个“合理”的嫌疑人推到自己面前，从而让她自己更彻底地隐藏？

真假莫辨，虚实交错。林森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由镜子构成的迷宫，每一个方向都映照出真相的碎片，但每一个碎片都可能只是扭曲的倒影。

他拿起那张偷拍的水淼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走在光里，侧脸线条清晰而冷静。这个与他并肩作战多日的搭档，这个他一度甚至产生过微妙信任和欣赏的女人，此刻在照片中，却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幽灵。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是直接摊牌，还是继续隐忍，等待她露出更大的破绽？林森知道，他与水淼之间，那场真正的、无声的战争，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第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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