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40章 孤舟入海

货运码头的集装箱如同钢铁迷宫，在夜色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B7-42集装箱内，林森独自站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手中的纸条仿佛有千钧重。“牧羊人”失联，生死未卜，将最终的选择权硬生生塞回他的手中。

选项一：留下数据，自行消失。这意味着他可以将这烫手山芋抛给IAIO可能的后继者，自己则带着满身伤痕和秘密，隐入人海，或许能苟全性命。这是最理智、最符合生存本能的选择。水淼的仇，王闯的牺牲，世界的真相……都可以被埋藏。

选项二：携带数据，前往邻市新坐标，继续这场力量悬殊的博弈。前路注定是更深的龙潭虎穴，生存几率渺茫。这像是一场自杀式的远征，为了一个或许根本无法实现的“正义”。

收音机里，关于“星环科技”的丑闻仍在发酵，但主流媒体的口风已经开始出现微妙变化，更多“专家”出面质疑证据真实性，暗示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诽谤。巨兽的反扑已经开始，舆论的阵地正在被悄然夺回。仅仅依靠水淼埋下的“信标”，似乎并不足以撼动根基深厚的“星环科技”。

林森的目光落在那个战术平板上。里面存储着“AXIOM”的核心罪证，也是水淼、王闯，或许还有“牧羊人”用代价换来的结晶。他打开那个标注着“关键时刻开启”的加密音频文件。需要密码。他尝试着输入了王闯的警号。

音频开始播放，传来的却不是水淼的声音，而是王闯那熟悉、带着些许杂音、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危险环境下录制的留言：

“林森……咳……要是你听到这个，说明老子可能……可能够呛了。别他妈哭丧着脸！老子干警察这么多年，早就料到可能有这么一天……东西你拿好，水淼那丫头……虽然路子邪，但这事儿，她没做错！‘星环’那些王八蛋，不配叫人！你得……得把这事儿捅出去，捅到谁也盖不住的地步！别信那些穿制服的……上面……上面有他们的人……记住，你是警察！老子……老子……”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干扰杂音，像是设备被损毁或丢弃。

集装箱内，林森死死攥着平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王闯最后未尽的话语，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穿了他内心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上面有他们的人……这意味着官方渠道可能早已被渗透。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这份染血的数据。

逃避，意味着背叛。背叛水淼的托付，背叛王闯的牺牲，背叛他穿上这身警服时最初的誓言。

他没有再犹豫，将平板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衣物内层。他选择了第二条路。他快速检查了集装箱里的补给，拿走了一些现金、压缩食物和一瓶水，将其他东西恢复原状，然后悄然离开了这个临时据点。

新坐标指向邻市的一个地点——一个名为“观星者”的旧书店。这听起来像另一个IAIO的联络点，但也可能是新的陷阱。他不能再用偷来的车，目标太大。他徒步离开码头区，混入夜晚的城市边缘人流，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证件的小旅馆，用现金开了一个房间。

他需要制定计划。前往邻市，需要交通工具和避开盘查。他回忆起早年做刑警时接触过的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物。有一个叫“老鬼”的蛇头，专门负责弄一些“干净”的路线和身份，虽然风险很高，但现在是唯一的选择。

他用旅馆的公共电话，拨通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号码。几声冗长的等待音后，一个沙哑而警惕的声音接起：“谁？”

“山鹰介绍来的。”林森报出一个早已牺牲的线人的代号，“需要一张去江对岸（邻市）的夜班船票，要快，要安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风大，船票贵。”

“价钱好说。一小时后，‘老地方’码头见。”林森报出一个废弃的小货运码头地址。

一小时后，林森出现在约定地点。这里荒凉破败，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老鬼”是一个干瘦黝黑、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头，开着一艘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旧渔船。

没有多余废话，交易在沉默中进行。林森递过一沓厚厚的现金，“老鬼”掂量了一下，揣进怀里，示意他上船。

渔船发出沉闷的柴油机轰鸣，驶离码头，融入漆黑的海面。夜航充满了风险，但也提供了最好的掩护。林森站在船舷边，望着身后逐渐远去的城市灯火，那座他曾经誓言守护的城市，此刻却充满了想要他命的敌人。

“老鬼”始终沉默地掌着舵，直到渔船驶入主航道相对安全区域，他才突然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有些模糊：“最近水道不太平，有‘水警’加班巡逻，查得严。”

林森心中一凛。“水警”？是真的水警，还是“星环科技”借用官方力量布下的拦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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