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并不长,尽头是一片被崩塌的巨石和倾倒的树木半掩着的出口。林森拨开纠缠的藤蔓和断裂的枝桠,背着影,踉跄地踏入了久违的外部世界。
天光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尘、焦糊和雨后泥土的腥气,取代了塔内那混合着臭氧与能量的诡异氛围。远处,“起源之塔”曾经矗立的方向,只剩下一个巨大的、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深坑,如同大地上的一道狰狞伤疤。周围的山体也出现了大面积的滑坡,满目疮痍。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沉重的现实取代。他们活下来了,但代价惨重。水淼生死未卜,那座凝聚了她父亲毕生心血与偏执、也见证了她最终抉择的巨塔,已化为废墟。而他自己,伤痕累累,精疲力尽,还背负着一个生命垂危的同伴。
他按照机器人“回声”的指引,在出口附近一个隐蔽的岩缝里,找到了那个应急物资点。一个防水密封箱,里面有一些高能量压缩食物、净水片、基础急救包、一件御寒的保温毯,以及——最珍贵的——一个带有求救信号功能的卫星电话。
他先将影轻轻放下,用保温毯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她的呼吸依旧微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他只能用急救包里的生理盐水和纱布,再次清理她手臂和肩背的伤口,重新包扎。他能做的有限,影的伤似乎更多源于能量冲击和意识层面的损耗,非普通药物所能及。
他自己也简单处理了肩膀和手臂的伤口,吃下一些食物,喝了些用净水片处理过的山泉水。体力稍有恢复,但精神的疲惫如同附骨之疽。
他拿起那个卫星电话。屏幕亮起,显示有微弱的信号。这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桥梁。
他该联系谁?
“守夜人”早已崩溃且不可信。“黑鸢”是敌人。Z和组织“星火”下落不明,那个一次性的信号发射器也早已用过。警方?如何解释这一切?牵扯出水淼、陈明远案、“镜像计划”、“云脑”?这将会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而且,他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疯子或逃犯?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未能落下。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没有直接呼叫任何特定号码,而是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经过加密的求救信息,附上了他们当前的大致坐标(根据卫星电话的GPS),然后将其发送到了一个他曾与Z约定好的、极其隐秘的备用通讯频率。这是Z在分别前,以防万一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这条信息能否被收到,更不知道收到的是友是敌。这更像是一种绝望中的仪式,将渺茫的希望抛向未知。
做完这一切,他靠坐在岩壁旁,将影的头轻轻枕在自己的腿上,用体温为她驱散寒意。他望着远处那片依旧翻滚着能量余波的废墟,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塔内最后时刻的画面——水淼纵身跃入核心时那决绝而复杂的眼神,以及那双在毁灭白光中依旧冰冷的纯白之眼。
水淼……真的就此消失了吗?那双眼睛,又是什么?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林森的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并非置身于山林或废墟,而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流动的数据和闪烁的意识光点构成的虚空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信息的洪流奔涌不息。
而在洪流的中心,他看到了水淼。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裙、眼神纯白的神只,也不是那个在棋盘对面与他博弈的冷静对手。她只是一个模糊的、由微弱光芒构成的轮廓,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她的眼神充满了迷茫、痛苦,以及一种深深的……虚无。
“林森……”她的声音直接在梦境中响起,微弱得如同耳语,“我……失败了……”
“水淼?”林森在梦中试图靠近,却发现无法移动。
“进化……永恒……都是……虚妄……”水淼的光影摇曳着,“剥离了情感,剥离了记忆,剥离了‘自我’……剩下的,不过是……冰冷的……运算……和……无尽的……孤独……”
她的光影中,开始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童年时父亲书房里的温暖灯光,母亲兰姨哼唱的摇篮曲,与影一起在温室里看花的短暂宁静,还有……与林森在无数个日夜中,那场贯穿了生死与信任的智力博弈。
这些被她亲手压制、试图抹去的“噪声”,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我……不想……消失……”水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与脆弱,“帮……我……”
就在这时,梦境陡然扭曲!那片数据虚空被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力量强行侵入!一双纯白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在虚空深处睁开,冷漠地注视着水淼那微弱的光影!
“冗余……纠错……清除……”冰冷的意念如同洪流,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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