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喧嚣在白日达到顶峰,又在入夜后沉淀为一种绷紧弦的死寂。军队调动的沉重脚步声、运输车队引擎的低沉轰鸣、以及灵能阵列超载运转发出的嗡鸣,共同构成了大战前夜令人窒息的背景音。灯火管制的命令已然下达,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大多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军师府及周边核心区域依旧亮如白昼,如同风暴眼中唯一不安的平静。
最终决战的指令已通过加密信道发往北境各处防线,庞大的战争机器完成了最后的润滑与预热,只待黎明时分那一声令下,便将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无数将士在营帐中辗转反侧,擦拭着冰冷的兵器,或是默默凝视着家人的影像,将恐惧与思念压入眼底,化作决死的坚毅。
军师府地下指挥中心,人员依旧忙碌,但所有的指令都已下达,此刻更多的是监控与等待。长乐如同最精密的枢纽,处理着海量数据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处于预定轨道。白夜则最后一次校准着轨道打击单元的参数,银色眼眸中倒映着冰冷的星图。
陆沉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沙盘上,代表天穹军力的蓝色光点如同即将奔涌的浪潮,凝聚在边境线上,而对岸那一片浓郁的、不断蠕动的猩红,则如同盘踞的噩梦,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那双异瞳平静地倒映着这决定命运的棋局,看不到丝毫波澜,唯有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控制台的细微动作,泄露着一丝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极致专注的紧绷。
所有的布局都已就位,所有的筹码都已推上赌桌。他反复推演着每一个环节,计算着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变数,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燃烧着最后的精力。右臂上,那已蔓延至肩胛的金紫色纹路在袍服下微微发热,体内新生的力量与吞噬而来的妖皇本源仍在进行着最后的磨合与冲突,带来阵阵隐痛,却也赋予他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与强大。
然而,在这极致的理性与冰冷的战略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却如同深水下的暗流,悄然涌动。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瞥向指挥中心一侧那条通往深宫的、被严密守卫的通道。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了喧嚣 yet 寂静的指挥中心,走向那条通道。
沁芳殿外,守卫的暗羽侍卫无声行礼,为他开启殿门。殿内依旧弥漫着清雅的药香与灵植气息,只是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肃杀。层层能量屏障柔和地波动着,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
暖玉榻上,长公主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冰蓝色的心脉符文缓缓旋转,汲取着稀薄的天地灵气,勉强维系着那缕微弱的生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弱的阴影,唯有胸口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延续。
陆沉默默走到榻边,挥手屏退了侍立的医官与宫女。他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足以令千军万马屏息、令妖皇忌惮的重瞳,此刻却卸下了所有冰冷与计算,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梦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掠过她冰凉的手背,最终轻轻握住。那纤细的手指,曾执掌帝国权柄,挥斥方遒,此刻却柔弱无骨,冰冷得让他心脏微微抽搐。
“我要走了。”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轻得像怕打破某种平衡,“去结束这一切。”
榻上的人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一定能听见。”他继续说着,像是自语,又像是笃定的倾诉,“你总是那样……看似冰冷,实则比谁都在乎,比谁都坚韧。所以,撑住,等我回来。”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过去。
“我计算过很多次……成功率不高,变数太多。妖皇的力量超乎想象,它的老巢更是龙潭虎穴。”他的语气平静地叙述着残酷的事实,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殿内只有灵植叶片细微的摩挲声。
“但我必须去。”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不仅仅是为了天穹,为了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也为了你。”
“我带来的知识,引发的变革,间接导致了这一切……我有责任终结它。而且,”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最隐秘的誓言,“我答应过你,要替你守住这江山,要……带你去看不一样的世界。”
这些话,在她清醒时,他从未宣之于口。那些权谋算计、彼此试探、并肩作战中滋生的情愫,始终被更重要的家国天下、生存危机所压抑着。唯有在此刻,在她听不见(或许听得见)的沉睡中,在这风暴前夕的绝对寂静里,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深藏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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