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听筒里那茫然的忙音似乎还在耳边残留了片刻,才被窗外愈发喧嚣的蝉鸣彻底覆盖。周一军握着手机,在渐渐西斜的日光里站了一会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却又有一股热流在深处涌动。周深那带着哽咽和绝望的声音,像一根精准的探针,不仅刺破了他表弟自己的心理防线,也轻易地撬开了周一军自己刻意尘封已久的某段记忆闸门。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这间不算宽敞,但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一室一厅出租房。客厅兼卧室,一张双人床占去了不少空间,靠窗是他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关于晶体生长、钻石分级和质量管理体系的专业书籍,还有一台工作时配发的笔记本电脑。一切都显得稳定、有序,带着一种经过努力才获得的、令人心安的日常感。
但周深的到来,将打破这种固有的秩序。他需要加一张床。
这个念头让周一军动了起来,仿佛要用具体的行动来驱散心头那翻涌起来的复杂情绪。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暂时不用的杂物和几个收纳箱。他费力地将一个略显沉重的箱子挪开,腾出一块足够放置一张单人折叠床的空间。灰尘在光线中飞舞,如同那些被惊扰的往事。
他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视线落在空出来的那块地板上,眼神却有些飘忽。周深的困境,他太懂了。那不是简单的“找不到工作”四个字可以概括的。那是一种被社会评价体系骤然否定后的自我怀疑,是投入了四年青春和热情后发现自己可能“押错宝”的恐慌与不甘,是面对父母欲言又止的失望眼神时那无地自容的羞愧,更是独自一人漂浮在茫茫人海,不知岸在何方的孤绝感。
“一叶孤舟……”
这个词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浮现,带着冰冷的咸涩,那是他曾经真切品尝过的滋味。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不算太遥远的过去。那时候,他也刚刚告别校园,怀揣着不算顶尖但也算扎实的学历,意气风发地投入求职大军。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投出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场面试,也总是在最后一轮或期待录用通知的焦灼等待中不了了之。八个月,整整八个月,他就像周深一样,在希望与失望的循环里反复煎熬,银行卡里的余额一点点减少,家人的电话从最初的关心询问,到后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打探,最后几乎变成了一种沉默的压力。
然后,他遇到了晗冰,风神资本那个美丽、精明且气场强大的女人。他还记得那次面试,或者说,那根本不算一次正规的面试。在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厅,晗冰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评估商品价值的玩味。
“周一军?形象不错。”她红唇微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风神资本正在考察一个项目,一诺珠宝工作室。我们需要一个人进去,深入了解他们的运营模式、核心客户资源,特别是他们新推出的那个‘情感定制’系列的市场反馈和潜在漏洞。”
周一军当时愣住了,他不太明白“深入了解”具体意味着什么。
晗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亲密:“名义上,你是我的私人助理,我会给你一份远超应届生平均水平的薪水。但实际上,你的任务就是进入一诺,取得他们负责人,尤其是那位首席设计师金一诺的信任,把我们需要的信息传递出来。”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流转,补充道,“我看人很准,你长得……很讨人喜欢,而且看起来踏实,不容易引人怀疑。这是你的优势。”
“卧底……”
当时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中了他。他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屈辱。寒窗苦读十几年,最终竟然要靠“长得讨人喜欢”去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想拒绝,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房租到期的提醒,以及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钞票。生存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所有的清高和原则。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灵魂的某个部分被剥离出去,丢进了肮脏的下水道。
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晗冰对他的“赏识”,并不仅仅停留在工作层面。在他传递了几次不痛不痒的信息后,在一个加班到很晚的晚上,晗冰以听取详细汇报为由,将他带到了她的私人别墅。接下来的事情,混乱而耻辱。那个女人,利用职位和权力的绝对不平等,半是胁迫半是引诱地占有了他。他记得那天晚上昂贵的香槟味道,记得晗冰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记得她在他耳边带着酒气的低语:“听话,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
他长得是还算清秀端正,但这从来不是他想要依仗的资本。可在晗冰眼里,这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可以用来交易的价值。那种被物化、被玩弄的感觉,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自尊。每一次从晗冰的别墅或者酒店房间里出来,走在清晨冷清的街道上,他都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冲动。他厌恶那份工作,更厌恶那个在现实压力下选择了妥协、变得面目模糊的自己。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当时最好的朋友,只能将这份肮脏的秘密死死埋在心底,任其在黑暗中发酵、腐烂,散发出连他自己都鄙夷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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