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行署的会面简短而高效。
在李专员那间陈设简单却透着威严的办公室里,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拿起诛皎那份报告,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诛皎同志,你报告里提到的情况和判断,很有见地,也很大胆。”李专员开门见山,“尤其是关于技术资料储备的建议,与更高层面的一些担忧不谋而合。”
诛皎心头一震,面上保持平静:“李专员,我只是根据观察到的一些迹象,做了些不成熟的思考。”
“不必过谦。”李专员摆了摆手,神色凝重,“你的报告,我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转呈上去了。
现在,上面需要一个更了解基层实际情况、同时又对技术敏感、并且与苏联专家有过接触的同志,去北京参加一个内部研讨会,详细阐述你的想法,并提供更具体的建议。”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点名要你去。”
饶是诛皎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禁感到一阵心悸。
北京!内部研讨会!点名!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其分量之重,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可能会引起重视,却没想到会直接惊动到如此高层,并且如此迅速地就有了回应。
“我……我一定尽力!”诛皎压下心中的波澜,挺直腰板回答。
“不是尽力,是必须完成任务。”李专员目光如炬,“这次会议级别很高,与会者都是相关领域的领导和专家。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也不只是我们地区,某种程度上,你代表着基层实践者的声音。记住,实事求是,大胆直言,但也要注意分寸。”
“是!明白!”诛皎郑重点头。
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甚至来不及回公社详细交代工作,诛皎只在电话里跟王建国简单说明有紧急任务需要外出几天,便在李专员安排的专人陪同下,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绿皮火车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哐当哐当地行驶了十几个小时。
诛皎坐在硬座车厢里,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农田和村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反复推敲着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思考着可能遇到的问题,如何既展现价值,又不暴露自己重生的最大秘密。
两天后,风尘仆仆的诛皎抵达北京,被接到了一处位于城西、门禁森严、外表并不起眼的招待所。
会议就在招待所一间小会议室里举行。
当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气氛严肃而安静。
在座的有几位是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一看就是部委里的实权干部;还有两位是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带着浓重的书卷气,显然是相关技术领域的专家。
所有人的目光,在诛皎进门的瞬间,都聚焦到了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长途奔波疲惫的基层干部身上。
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姓周的司长,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诛皎的身份,便示意他坐下,直奔主题。
“诛皎同志,你的报告,几位领导都看过了。里面提到的一些迹象和判断,很大胆。
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当面听你详细谈谈你的依据,以及你关于抓紧引进储备技术资料的具体设想。”周司长的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瞬间,诛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国家的决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开始了他的陈述。
他没有从宏大的国际形势入手,而是从百家镇公社加工厂引进设备后带来的实际变化讲起,用具体的数据和事例,说明了先进技术对生产力的巨大提升作用。
然后,他才巧妙地引出了与伊万诺夫通信中察觉到的异常,并结合近期公开报道中一些细微的措辞变化,阐述了他对技术交流环境可能恶化的担忧。
他的语言朴实,逻辑清晰,始终立足于基层实践的观察,避免了空泛的理论和惊世骇俗的预言,这让在座的专家和干部们微微颔首。
“……因此,我认为,当前存在一个可能稍纵即逝的窗口期。”诛皎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我们应该利用一切可能的、合法的民间和半官方渠道,目标明确地搜集、引进一批关键的、非核心的、但能切实解决我们当前工农业生产瓶颈的技术资料。”
“比如,”他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清单,“小型柴油机的高效化设计图纸、特定作物的联合收割机关键部件原理图、基础性的金属热处理工艺规范、甚至是一些工业标准的翻译文本……这些东西。
在苏联可能并非顶级机密,但对我们而言,每一份都可能节省我们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摸索时间,能够快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的老专家推了推眼镜,突然开口问道:“诛皎同志,你提到的‘特定作物联合收割机关键部件’,具体是指哪些作物?为什么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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