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四月的县城文化馆,青砖灰瓦下挤满了人 —— 地区 “农村特色产业创业大赛” 初评正在这里举行。院子里的老梧桐刚抽新叶,树荫下摆着十几张木桌,各乡的创业者们捧着样品来回穿梭,搪瓷缸碰撞的脆响、讨论项目的声音混着风里的槐花香,闹得像赶集。
姜芸站在合作社的展位前,正帮周小芳调整展架上的儿童发卡。淡粉色的丝线绣成的小兔子趴在发卡上,黑眼珠用的是细如发丝的盘金绣,摸上去软乎乎的;旁边的文创钱包上,“荷塘月色” 的纹样缩成了巴掌大,却还能看清荷叶脉络里的虚实乱针绣 —— 这些都是她们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样品,连装样品的木盒,都是周建军用边角料打磨的,刻着 “芸香合作社” 五个小字。
“姜芸姐,你看那边!” 张桂兰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神往评委席瞟。姜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县文化馆的李老正和一位穿中山装的干部说话,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上,赫然印着 “省博物馆” 的字样。她心里一动 —— 之前李老邀请她修复清代 “凤穿牡丹” 嫁衣时,提过会关注合作社的发展,看来这次担任评委,不只是考察创业项目那么简单。
果然,没过多久,李老就带着中山装干部走了过来。他没先看展架上的样品,反而蹲下身,拿起一个熊猫发卡,指尖轻轻拂过熊猫耳朵上的丝线:“这丝线的光泽和韧性,比上次你修复古绣时用的,还要好几分?”
姜芸心里咯噔一下 —— 李老果然是冲着她的技艺来的。她笑着点头,没提灵泉,只说是 “按母亲留下的法子,用草木染的汁液多泡了两天,再用温水反复漂洗”:“李老您也知道,做给孩子用的东西,不仅要好看,还得结实、安全,这丝线多处理几遍,就不容易勾丝了。”
“说得好。” 中山装干部接过发卡,对着光看了看,“我是省文旅局的老郑,之前听李老说,你能修复民国古绣,还能把苏绣做成文创,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现在很多非遗手艺传不下去,就是因为守着老规矩不肯变,你倒是敢想敢做。”
李老这时才拿出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黑白照片,递到姜芸面前:“你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件叠得整齐的嫁衣,领口和袖口绣着凤凰,凤凰的尾羽用的是极细的盘金绣,和她母亲的 “百鸟朝凤” 嫁衣竟有七分相似。“这就是省博馆藏的清代‘凤穿牡丹’嫁衣,比你母亲的那件早了近百年,针法更复杂,破损也更严重 —— 我这次来当评委,一是考察合作社的产业化能力,二是想看看你对苏绣创新的理解,要是你能在大赛里拿出好成绩,我就正式向馆里申请,让你负责修复这件嫁衣。”
姜芸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发烫。母亲的嫁衣是她重生后守护的第一个念想,如今能修复一件更古老的同源嫁衣,不仅是对非遗的守护,更是对母亲的告慰。她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李老,您这话可不对吧?苏绣的根在传统,把好好的嫁衣纹样缩成发卡,把古绣针法用在钱包上,这哪是创新?分明是不伦不类!”
回头一看,正是县国营刺绣厂的王厂长。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幅《百鸟图》绣品,针脚倒是工整,可配色老气,纹样也没什么新意。“我们国营厂做的才是正宗苏绣,上个月给地区招待所供货,一尺布能卖十五块!姜芸这合作社,说白了就是小打小闹,拿些糊弄孩子的玩意儿,也配和我们比?”
这话一出,周围的创业者都围了过来。张桂兰立刻站出来,指着展架上的样品:“王厂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发卡卖五块钱一个,昨天在县城百货商店试卖,一上午就卖了三十多个;我们的绣娘大多是农村妇女,之前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现在靠做绣品,每月能赚二十多块 —— 这怎么能是小打小闹?”
姜芸没急着反驳,而是拿起王厂长的《百鸟图》,指了指图中的孔雀:“王厂长,您这孔雀的尾羽用的是平针绣,虽然工整,但少了点灵气。要是用打籽绣做羽尖,再用虚实乱针绣过渡颜色,孔雀看起来会更立体。您说我不正宗,可清代的苏绣匠人,也会根据绣品的用途调整针法 —— 做嫁衣要繁复,做日用品要简洁,这不是不伦不类,是因地制宜。”
她顿了顿,又拿起一个儿童发卡:“现在的孩子不爱穿带绣品的衣服,可要是把苏绣绣在发卡、书包上,他们就喜欢了。等他们长大了,想起小时候戴过苏绣发卡,说不定就会想了解苏绣 —— 这才是传承的另一种方式,不是吗?”
老郑听完,忍不住点头:“说得好!非遗不是放在博物馆里落灰的,是要走进生活的。姜芸这个思路,比单纯守着传统更有价值。” 李老也附和:“我修复古绣,是为了留住过去;你做文创,是为了延续未来,两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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