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记者皮埃尔·勒布朗先生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卢浮宫的展厅里激起了万丈波澜。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了一件艺术品。”
这句话通过翻译,被在场的数十名记者用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语调,重复着,传播着。闪光灯不再是零星的点缀,而是汇成了一片持续不断的、灼热的白光海洋,将小满和那幅盲绣《百鸟朝凤》紧紧包裹。记者们的问题像潮水般涌来,但大多数都失去了意义。因为此刻,语言是多余的,视觉是苍白的。唯一能沟通的,是触摸,是感受。
玛利亚女士眼含热泪,她优雅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亲自引导着几位重要的媒体代表,依次上前触摸那幅绣品。每一位,在指尖接触到绣品的瞬间,都露出了与勒布朗先生相似的、混杂着震惊与感动的神情。他们不再是冷静的记录者,而成了这场奇迹的见证者。
姜芸站在小满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为她挡住大部分拥挤的人潮。她能感觉到小满身体的微微颤抖,那是脱力后的虚脱,也是骤然成为焦点的不安。女孩的眼睛里没有骄傲,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澄澈与疲惫。她紧紧握着姜芸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汹涌人潮中唯一的锚点。
姜芸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为小满感到的无比骄傲,有对苏绣生命力的深深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的愤怒。奇迹的发生,并不能掩盖罪恶的源头。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是在一场精心策划的盗窃和羞辱中诞生的。如果真相不被揭露,那么这场胜利,终究是不完整的。
她看向林晓,递去一个眼神。
林晓心领神会。她悄悄退到人群外围,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东西已发,注意查收。小心。”
是陈嘉豪。
林晓迅速点开附件,是一段音频文件。她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电流的杂音过后,传来陈嘉豪压抑而紧张的声音,背景里似乎有风声和日语的交谈声。
“……山崎先生,皮埃尔先生已经按计划拿到东西了。但是,姜芸她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哼,一个女人而已。皮埃尔会把事情摆平。等展会开始,全世界看到的,就是我们‘东洋刺绣’的杰作。至于那件真品,我会让它永远消失。”这是山崎雄一冰冷而傲慢的声音。
“可是……那件仿品用的配方,和我们拿到的不一样,效果很差,万一被……”
“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只要皮埃尔在,没人会质疑。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音频到此结束。林晓的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这不仅仅是掉包的证据,这是山崎雄一企图窃取苏绣起源、混淆视听的铁证!她立刻将音频和另一份文件——卢浮宫那位良心保安偷偷用手机传来的监控备份视频——一起加密,发送到了姜芸的邮箱。
她回到姜芸身边,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姜芸姐,证据齐了。”
姜芸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低头,对小满用手语比划:“小满,你累了,先去休息室躺一会儿。接下来,交给我。”
小满担忧地看着她,姜芸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放心,苏绣的清白,我们自己来讨回。”
在玛利亚女士的协助下,一场小型的、但极其重要的临时新闻发布会,在展厅旁的一间贵宾室里召开。被邀请的,只有《费加罗报》、《世界报》、法新社等几家最具影响力的法国媒体负责人。
皮埃尔也被“请”了过来。他依然维持着一副策展人的优雅与傲慢,走进房间时,甚至还对姜芸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姜小姐,我理解你因为展品丢失而心情不佳,但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并不能解决问题。”
姜芸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走向房间中央的投影幕布。
“各位女士,先生,”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今天,我们在这里,不仅是为了欣赏一件艺术品,更是为了揭露一场卑劣的阴谋。”
她点了点头,林晓立刻操作电脑。幕布上,首先出现的,是那件被掉包的仿品《百鸟朝凤》的特写,针脚的粗糙,金线的暗淡,在高清镜头下暴露无遗。
“这件作品,是有人企图用来替代我们真品的赝品。”姜芸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它不仅是对我们作品的侮辱,更是对艺术的亵渎。”
皮埃尔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依旧强作镇定:“姜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能是运输环节出了问题,我们正在调查。”
“是吗?”姜芸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再次点头,林晓按下了播放键。
黑暗的贵宾室里,亮起了卢浮宫走廊的监控画面。画面中,皮埃尔亲自打开展厅的门,将一个戴着口罩、身形瘦高的男人放了进去。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皮埃尔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整个过程,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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