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扶贫办刘主任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散了合作社里最后一点疑云的寒意。他热情洋溢地描绘着一幅蓝图:以合作社为技术核心,辐射周边十几个贫困村,建立“苏绣扶贫基地”,让家家户户的绣娘都能靠这门手艺过上好日子。年轻的绣娘们听得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崭新的丝绸衣裳和孩子们明亮的教室;老匠人们则捻着胡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豪,他们守了一辈子的手艺,终于要成为带动一方富裕的金凤凰。
姜芸站在人群中央,微笑着回应着大家的祝贺和刘主任的期许。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紧握在掌心的纸条,像一块冰,正一点点地侵蚀着这份喜悦。纸条的棱角已经深深嵌入她的皮肉,那细微的刺痛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所以,姜芸同志,技术推广的重任,就落在你们合作社肩上了!”刘主任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充满了信任与期待。
“我们一定不辜负县里的期望。”姜芸点头,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送走刘主任一行人,合作社的喧嚣渐渐平息,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水乡。绣娘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陆续散去,院子里只剩下姜芸和几个核心成员。张师傅坐在石凳上,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幅《荷花鸳鸯绣屏》,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姜芸,”他忽然开口,没有回头,“你心里有事。”
姜芸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走到张师傅身边,挨着他坐下。“张师傅,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没有隐瞒,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张师傅就着月光,眯着眼看了半天,又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字迹。
“山崎……”他念出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这条毒蛇,还没死透。”
“他偷走的不是最终配方,但已经足够他们模仿出类似的东西了。”姜芸的声音低沉下来,“更可怕的是,这说明他的手已经伸到了省城,伸到了我们身边。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那……刘主任说的推广计划……”旁边一个年轻绣娘担忧地问。
“计划照常进行。”姜芸斩钉截铁地说,“苏绣要发展,要走出这片水乡,这是谁也挡不住的。但是,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山崎既然能偷,就能破坏。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成功。”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晓身上。林晓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圆框眼镜后的眼神冷静而锐利。从姜芸看到纸条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已经打响。
“林晓,”姜芸站起身,“这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师父,你说。”林晓毫不犹豫地应道。
“这个地址,是县城的一家小旅馆。我们不能声张,你父亲那边也先不要惊动。我们两个,悄悄去查一趟。”姜芸的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知道,山崎的人藏在那里,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更深了。姜芸和林晓换上朴素的便装,像两个普通的镇上姑娘,骑着自行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县城的灯火之中。县城的夜晚比村里热闹,街边的摊贩、录像厅里传出的枪战声、情侣们的低语,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但这一切,都无法进入姜芸的心。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个即将抵达的目的地。
那家旅馆名叫“顺和旅社”,藏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小巷深处。斑驳的墙壁上,“住宿”两个红漆字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像一只疲惫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廉价饭菜混合的气味。
林晓推了推眼镜,低声说:“这里鱼龙混杂,查起来不容易。我们得想个办法。”
姜芸的目光落在旅馆前台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男人身上。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师傅,打扰一下。”她柔声说,“我找我哥,他说他住在这里,叫张强。我给他带了点东西。”
前台男人被惊醒,不耐烦地抬起眼皮:“哪个张强?登记册自己看。”
姜芸心中一动。张强这个名字,在此刻成了一个绝佳的掩护。她俯身去看那本破旧的登记册,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她一页页地翻着,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晓则站在她身后,装作不经意地帮她挡着别人的视线,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四周。
翻到倒数第二页时,姜芸的手指停住了。
一个名字映入眼帘:田中一郎。
职业:东洋丝绸贸易商。
入住时间:三天前。
房间号:207。
田中一郎,这显然是个假名,但“东洋丝绸贸易商”这几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姜芸的眼睛。山崎的人,就在这里。
“师傅,没找到。”她直起身,故作失望地对前台男人说,“可能是我记错地方了。”
说完,她和林晓转身离开,步伐从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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