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只余下呛人的青烟,在昏暗的厨房里弥漫。王桂香佝偻着背,像只嗅到腥味的饿猫,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指尖粘着唾沫,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几枚沾着灰土的铜钱。铜钱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姜芸绷紧的神经上。
“五、六、七……”王桂香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满足感,数钱的动作却慢得磨人。她时不时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子越过姜芸单薄的背影,死死地钉在她紧紧捂在胸口的手上——那里,藏着那块会发光的“宝贝”。贪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姜芸背对着婆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黏腻、充满算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她的背上。胸口那块兰草绣片,隔着薄薄的粗布衣衫,传来一种奇异的温热,像一颗微弱但坚定跳动的心脏。这温度,这微弱的生命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她强迫自己忽略婆婆的窥探,忽略那令人窒息的铜钱声,将全部心神沉入掌心。
绣片上的丝线,在黑暗中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那抹渗入叶脉的淡红,不再是静止的痕迹,而是像有生命般在丝线间缓缓流淌、脉动。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她指尖残留的、被针扎破的细微痛感,更牵扯着藏在床底那个小陶罐里的灵泉。她能“感觉”到,罐口那抹黯淡的蓝光,正与掌心的绣片产生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共鸣。一种微弱的暖流,正顺着这无形的联系,极其缓慢地、丝丝缕缕地,从绣片流向她的身体,汇入四肢百骸,驱散着连日传艺带来的疲惫和灵泉消耗带来的深层寒意。
是反哺!姜芸的心猛地一跳。昨夜灵泉罐口蓝光攀附绣片的景象,小娟指尖血珠融入丝线的瞬间,还有此刻这股暖流……碎片化的线索在她脑中飞速串联。传承!是传承!当她的技艺被真心渴望的人接受,当这份美被赋予新的生命,当承载着这份“心”的绣品诞生时……它就能反过来滋养她!滋养这维系她生命的灵泉!这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几乎让她失声叫出来。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婆婆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铜钱碰撞声,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这发现,这希望,此刻却成了催命符!婆婆那双被铜钱彻底蒙蔽的眼睛,绝不会放过任何能换钱的东西,更何况是如此“神奇”的宝贝!
“芸丫头……”王桂香终于数完了钱,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这……这亮堂堂的绣片,可真稀罕。城里人,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会发光的玩意儿吧?你说……能换多少?十块?二十块?”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姜芸的方向挪了一步。那动作,像极了捕食者在锁定猎物后,发起致命一击前的潜行。
姜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将绣片死死按在胸口,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王桂香那张布满贪婪的褶子脸:“妈!这绣片不能卖!”
“不能卖?”王桂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只剩下**裸的凶狠,“不能卖?你留着它能当饭吃?能当钱花?建军家那小子,彩礼钱还差着一大截呢!你那破嫁衣不是不肯卖吗?这绣片总能卖了吧?你个丧门星,嫁进我们家几年,除了会绣几针破花,还会干什么?吃白饭的货色!现在连点换钱的玩意儿都舍不得往外掏?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饿死你男人,饿死我们老周家?”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芸脸上,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捅来。
姜芸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毒攻击刺得浑身一颤,胸口剧烈起伏。丧门星……吃白饭……这些刻薄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碰硬绝对不行!婆婆蛮横惯了,一旦被激怒,很可能直接动手抢夺!那绣片,那刚刚发现的希望,绝不能落入她手中!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姜芸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杂着委屈、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哽咽:“妈……您别生气,我不是不想卖……是……是这绣片不吉利啊!”
“不吉利?”王桂香一愣,贪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对!不吉利!”姜芸用力点头,声音发颤,仿佛被吓到了,“您看这光……这红红的……像不像……像不像血?这绣片,是前两天我教小娟绣的,她不小心扎破了手,血……血就滴上去了!我……我本来想扔了的,可又觉得是孩子的心血,就……就收起来了。这沾了血的绣品,最不吉利了!卖出去,万一给买家招了灾祸,那……那不是害人吗?我们老周家,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啊!妈,您说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婆婆的反应,手心却紧张得全是汗,将绣片攥得更紧,生怕它此刻真的发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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