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姜芸坐在绣架前,指尖捻着丝线,目光却有些飘忽。昨夜灵泉罐口那抹变强的蓝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拂过鬓角——没有新的白发,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挥之不去的阴翳,提醒着她灵泉的消耗从未停止。只是昨夜那微弱的复苏,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短暂,却足以照亮前路的一角。
传承……真的能续命?她看着绣架上小娟那块歪歪扭扭的兰草绣品,那些笨拙的针脚,此刻在她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那不仅仅是丝线的堆叠,更是一种生命力的传递,一种技艺火种的延续。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针脚里藏着魂,绣品才有根。”原来,这“魂”与“根”,竟是与她自己的生命脉动,有着如此隐秘而深刻的共鸣。
咚咚咚——”
敲门声比往日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姜芸心中一凛,放下绣针,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村支书老周,他脸上堆着笑,却掩不住一丝紧张和……讨好?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崭新蓝色中山装、提着黑色公文包的男人。为首的那个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审视。另一个稍年轻些,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神情严肃。
“姜芸同志啊!”老周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点刻意的热络,“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咱们县文化馆的张馆长,这位是省里下来考察民俗工艺的刘干事!他们听说咱们村出了个‘苏绣高手’,特地来看看你!”
张馆长推了推眼镜,目光越过老周的肩膀,精准地落在姜芸身上,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姜芸同志?久仰了。听说你苏绣技艺精湛,还掌握着一些……失传的针法?”
姜芸的心猛地一沉。省里?县文化馆?考察?这些词像冰冷的石块砸进心湖。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土墙,那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能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而非欣赏一门技艺的灵魂。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颔首:“张馆长,刘干事,快请进。”
狭小的土屋里,一下子挤进了四个男人,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压抑。张馆长和刘干事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屋内,目光在墙上挂着的几幅姜芸早期练习的绣品上停留,最终,牢牢钉在了绣架旁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盒上——里面装着母亲留下的“水滴针法”稿。
“这就是……你母亲的遗物?”张馆长指着木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
姜芸心头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了木盒:“是,一些旧稿子,不值什么。”
“哦?那可不一定。”张馆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我们这次下来,就是专门搜集整理濒临失传的民间工艺瑰宝。你母亲的手稿,还有你掌握的技艺,都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研究价值。”他特意加重了“史料价值”四个字,像在给一件古董定价。
刘干事适时地翻开笔记本,刷刷地记录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姜芸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史料价值?研究价值?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把把小刀,切割着她心中对母亲技艺那份沉甸甸的情感。这不仅仅是针法,是母亲的心血,是她与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结,更是她此刻赖以生存的根基!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公文包皮革和陌生人的气息,让她感到窒息。
“姜芸同志,”张馆长见她沉默,以为她动了心,语气更加温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慷慨,“你的情况,老周支书也跟我们简单说了。生活不易,手艺人在这个年代……确实艰难。我们文化馆,有责任保护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木盒,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笃定,“这样吧,你母亲的手稿,还有你这些年积累的绣品,我们文化馆可以……‘收购’。价格嘛,绝对公道,足够你改善生活,甚至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文化馆的临时工名额,以后衣食无忧。至于那些‘失传’的针法,你整理出来,我们作为‘资料’存档,也算是对国家文化事业做贡献了。”
“收购”?“资料存档”?“临时工”?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姜芸耳边炸响!收购?就是把母亲的心血,把她赖以续命的技艺,像白菜萝卜一样论斤称两,然后锁进档案馆的冰冷的铁柜里,任其蒙尘?存档?就是把那些活生生的、流淌着生命力的针法,变成一张张冰冷的、供人研究的标本?临时工?用母亲的遗骨和自己的生命,换一个朝不保夕的饭碗?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悲凉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张馆长那双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冒犯、被亵渎的剧痛!这感觉,比婆婆王桂香抢夺嫁衣时更甚,那是**裸的对技艺灵魂的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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