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得土坯房的窗纸 “哗啦哗啦” 响,像谁在门外扯着嗓子哭。姜芸是被冻醒的,后脑勺黏着层未干的冷汗,眼前蒙着团恍惚的白雾 —— 不是天冷结的霜,是刚从阎王殿爬回来的懵。
“死丫头片子!还装死?”
粗粝的嗓门像砂纸蹭过生锈的铁,王桂香的大花棉袄 “咚” 地撞在炕沿上,炕桌跟着晃了三晃,碗里掺了麸子的玉米糊糊洒出半道黄印,溅在蓝布褥子上,像块难看的疤。
姜芸猛地攥紧褥子,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她真的回来了!回到 1982 年这个腊月,回到婆婆王桂香逼她卖母亲嫁衣的这一天!
前世就是今天,她抵死不肯松口,被王桂香推倒在结冰的院子里,高烧三天差点截了腿。最后嫁衣还是被偷偷卖了,换了八十块彩礼给小叔子娶媳妇,而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教的苏绣绝活,直到她三十岁冻饿而死,都没再碰过一次绣绷。
“发什么愣?赶紧把你娘那破嫁衣拿出来!” 王桂香叉着腰,三角眼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喷在姜芸脸上,“你男人都埋了半拉月,守着件死人衣服当宝?我家强子还等着钱买上海牌手表,好跟供销社的姑娘处对象呢!”
“那是我娘的东西。” 姜芸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比前世多了淬过钢的咬劲,“不卖。”
“不卖?” 王桂香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伸手就去拽姜芸的胳膊,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这家里我说话不算数?那嫁衣上绣的破凤凰,当铺老李说了,最少能换五十块!够强子买块手表,再扯身新布!”
姜芸猛地一挣,王桂香没防备,踉跄着撞在炕角,后脑勺磕得 “哎哟” 一声。她更气了,撸起袖子就往姜芸身上扑:“反了你了!今天我不扒了你的皮,就不姓王!”
姜芸下意识往炕里缩,手却摸到了炕尾那个红漆木箱。箱子是母亲当年的嫁妆,边角都磨出了浅黄的木茬,此刻正静静躺着那件绣着 “百鸟朝凤” 的嫁衣 —— 那是母亲攒了三年丝线,熬了无数个夜晚绣成的,是她唯一的念想。
她的心猛地揪紧,连王桂香抓着她衣领的手都忘了推。前世她就是护着这箱子,被王桂香用鸡毛掸子抽得浑身是伤,血渗进蓝布褥子,洗了三遍都没洗掉。
“还护着?” 王桂香见她盯着箱子,眼睛亮得像贪财的猫,伸手就去掰箱扣,“今天这嫁衣,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箱扣 “咔嗒” 一声脆响,一股陈旧的绸缎气息飘了出来。姜芸眼睁睁看着王桂香把那件水红嫁衣拽了出来 —— 金线绣的凤凰尾羽断了半截,孔雀蓝的绣线磨得发毛,领口那只绣歪了的百灵鸟,还是母亲肺癌晚期时,强撑着一口气绣的。
“啧啧,破成这样还值五十?” 王桂香嫌弃地拎着嫁衣下摆,指尖把百灵鸟的翅膀戳得变了形,却没注意到姜芸的眼泪已经砸在手背上,烫得慌。
母亲说过,苏绣讲究 “一针一线皆心意”。凤凰的每根尾羽要分七丝金线,百灵鸟的眼睛得用 “打籽绣”—— 就是把丝线绕在针上,戳进布面再拉紧,形成颗小小的 “籽”,这样眼睛才会活灵活现。可现在,这件凝聚了母亲半生心血的嫁衣,却要被当成换钱的破烂。
“不准碰它!”
姜芸突然爆发,一把抢过嫁衣抱在怀里。指尖触到那残破的绣纹时,一股温热的暖流突然从指尖窜进心口,像是有团暖烘烘的棉絮炸开 ——
眼前的景象猛地变了。
不再是烟熏火燎的土坯房,而是一间飘着檀香的绣房。架子上摆着各色丝线,红的像胭脂,蓝的像江水,最中间的铜盆里,汪着一捧泛着微光的泉水,像是把星星揉碎在了里面,亮得晃眼。
“这是……” 姜芸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嫁衣突然飘了起来,缓缓落在铜盆上方。那泉水像是有生命似的,顺着嫁衣的破口渗了进去,没一会儿,断了的凤凰尾羽就重新长出金线,磨毛的孔雀蓝绣线变得鲜亮如初,就连领口那只绣歪的百灵鸟,都慢慢矫正了姿态,眼睛里像是落了颗黑宝石,仿佛下一秒就要扑棱着翅膀飞出来。
更神奇的是,当最后一滴泉水渗进嫁衣时,她后脑勺的昏沉感突然消失了,浑身都透着股松快 —— 就像前世高烧退去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变轻了。
“死丫头!你发什么疯?”
王桂香的吼声把姜芸拉回现实。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嫁衣,水红色的绸缎泛着柔和的光,百鸟朝凤的图案活灵活现,哪里还有半分残破?
怎么会这样?
姜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尖却触到了三根刺眼的白发。她今年才二十岁,前世直到三十岁都没长过一根白发。难道刚才那奇怪的泉水,是要拿寿命换的?
你要是姜芸,发现守护母亲遗物要付出寿命的代价,还会继续用这神奇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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