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亭当天晚上就背着行军包到了侦察营,驻地灯火通明。几盏防风马灯在雨中摇晃,将泥泞的场地照得光影斑驳。
离通讯帐还有十几米,就听到里面的电台嘀嗒作响,报务员正嘶哑地重复呼号,以及某个人压抑的低吼:"三号区发现敌军巡逻队,需要增援..."。
舟亭踩着积水走近,一掀门帘,吼声顿时停了,那人转过身一双喷火的眸子正要发泄,瞧见丧家犬一样的舟亭,一时愣了。
“……朱营长。”舟亭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被叫朱营长的男人,听到声音还没说话,倒先乐了,一脸黑皮中咧出一口白牙,嘲笑地明目张胆,“哟,又来了?”
朱啸是现在侦察营的头儿,三十二三岁的山东男人,也是跟了陆璟尧很多年的嫡系老人。人聪明,能力强,一步步提拔上来,为人正直,就是有时候心直口快惹人烦。
舟亭与他算是老熟人,自进军营就是跟着他混,当初在侦察营的时候两个人配合最多,也是最默契的搭档。只是后来舟亭跟了四少,相处就不如之前多了,但那份熟稔自在的兄弟感情还在。
所以每次他被陆璟尧下罚,朱啸都免不了好一顿冷嘲热讽,倒也不是真的笑话他,就是嘴上一乐。毕竟全军所有人都知道司令大人严厉难搞的很,天子近臣哪有那么好当。
私自带少奶奶到前线,这个惩罚必定是要受的,这一点舟亭心知肚明,所以当陆璟尧喊他滚的时候,他除了当时失落一会儿,心里接受的很快。
只是眼下朱啸当着众人的面一句‘又来了’,连带着以前被罚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像是被挑了出来,后面一排小兵都在偷乐。他一时脸上挂不住,暗自红了耳根,抬手撸了把头上的水,将包往地上一扔,自顾自当个哑巴。
“这回又犯啥事儿了?”舟亭越不搭理,朱啸就越来劲。他扔下耳机,几步走到他面前,长臂一展揽住舟亭的肩,跟搂姑娘似的调戏。
舟亭不爽他的动作,手肘往后一怼,朱啸也是熟能生巧,一把准确无误地握住他的手肘,继续笑道:“上回因为弄丢了少奶奶,在这儿待了半年,说说,这回又为点儿啥啊?”
“……”
“诶,你小子,不说话是吧。”朱啸一手勒住舟亭的脖子,一手捏住他下颌,将他脸使劲掰过来对视,“说说嘛,大家伙天天在前线提心吊胆的卖命,你就当逗我们乐一乐。”
“……滚。”舟亭从被捏的变形的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一个字,漆黑的眼睛瞪了朱啸一眼。
“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听,都等着呢,”朱啸抬头嘲屋内人吼了一声,“大家伙说想不想听?!”
屋内顿时一阵热闹,欢笑声四起,但仔细听,除了个外轻声附和说‘想’,其他人都只是看着笑闹。都是搞侦察的,一颗颗七窍玲珑心,对着司令亲信这种乐子可不敢轻易往上凑。
没人跟着起哄,说明没人上当。八卦是听不着了,但朱啸并不恼,对自己的管理成果很是满意,舒心的很。
舟亭趁机说了句“别闹了”,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赶紧安排活儿吧。”
两人视线一对,知道闹归闹,还是正事要紧,朱啸转身将人带出了通讯帐。
前线侦察既要体力又要耐心,舟亭从总指挥营一路赶过来,又淋了雨,身心都有些累。朱啸简单给他安排了之后的任务,又踹去帮忙发了几个电报,就让他去休息了。
舟亭不知睡了多久,混沌中被帐外一声急吼惊醒:“舟参谋!营长有急事!”
他猛地坐起,临时搭的行军床发出吱呀哀鸣。帐篷里还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汗味,几件未干的军装挂在绳上,滴着水。他甩甩头,胡乱抹了把脸,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天才刚蒙蒙亮,雨不知何时停了,整个营地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里。泥地上满是杂乱的脚印和水洼,远处炊事班升起几缕稀薄的炊烟。
朱啸站在指挥帐前,双手插腰,正来回踱步,显然一副很棘手的样子。见他跑来,直接迎上去,拉着人就往旁边一个角落走,低声问:“你这回是不是犯了个人错误才被罚的?”
舟亭本就没完全清醒的脑子更蒙了,拧眉瞅他一眼,正想骂他怎么还提这茬。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朱啸更低声地说:“里面有个女人找你。”
舟亭机械地眨了下眼,长睫被晨雾沾湿,眸光更是迷惑。
“一个漂亮女人。”
“点名说找你。”
“……”
舟亭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沉,呼吸有些急促。脑海里蓦地冒出一张短发的,笑得一脸张扬的少女面容。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在北平啊,经过监狱那一次,她是绝无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诶,想什么呢。”朱啸用手背拍了下舟亭的脸。
“没……”
“舟亭?”
舟亭话没说完,被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截断。有些熟悉,心底更大的恐慌漫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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