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的暖意从指尖漫上来,慢慢融进胸口星脉那股熟悉的温度里,像有张看不见的网轻轻笼住了全身。柳珞秋喝完最后一口粥,杨黛儿兜里的通讯器震了两下。是池音发来的补充简报,说3号板房边上的“时痕褶皱”虽然已经平了,可重建区西头那堵旧墙附近,这三天一直有人反映,说墙面会自己渗颜色出来。仪器查不出什么,但总有人在夜里听到细细的嗡鸣声。
“大概是频率残留的显影吧。”杨黛儿赶过来的时候,柳珞秋已经把陶碗还给了张阿姨,手指上还留着玉米粥淡淡的香气。他伸手按了按胸口——星脉的跳动比刚才明显多了,不再只是温温的一片,而是朝着西边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牵着。那种感觉,只有和江沐月互律的时候才有过。
两人也没多说。杨黛儿回基地去弄“渊棠”档案的反向检索申请,柳珞秋就一个人往重建区走。刚过板房区的路口,他眼角瞥见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从街角滑过去。车窗反着光,副驾上的人正低头调着什么仪器——是方晴莹。她没回基地,反倒跟出来了。柳珞秋脚步慢下来,故意一转身,拐进旁边堆满废料的小巷。等车开远了,他才重新走出来,只是胸口的星脉悄悄凉了下去,像把一块烧红的炭轻轻埋进了灰里。
重建区的路比板房区更难走,碎石子硌在脚下,还沾着早晨的湿气。远处那堵旧墙的轮廓渐渐清楚了,旁边那棵老槐树的枝桡斜斜地伸着,像在半空中画了个没写完的问号。柳珞秋走近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穿破洞卫衣的少年蹲在墙根底下,手里攥着罐喷漆,手指悬在喷头上,微微发抖。
重建区西头有一面旧墙,绵延快百米了。藤椅在青砖地上慢慢蹭,蹭出沙哑的响,听着有点费劲,像老人家喘气。收音机里咿呀呀唱着戏,跟着风绕老槐树转了一圈,几片枯叶子掉进墙根的积水里,晃碎了水面上那点天光。
柳珞秋溜达到西墙这边的时候,阿默正蹲在墙根前,手捏着罐喷漆,手指头悬在按钮上,微微发着抖。
这少年十六七岁,套了件破洞卫衣,袖口磨得起毛。后脖颈上贴的创可贴旧了,边角翘起来一点——柳珞秋记得,那是上周巷口有人打架,他去拉架,被碎玻璃碴子划的。这半个月,阿默总来这面墙上涂涂画画,画的玩意儿越来越怪:缠成一团的线,晕开的光圈,还有昨天那个歪歪扭扭的“门”。门缝里那道青色到现在还没干透,下午的太阳一照,湿漉漉的,看着像伤口在渗血。
“卡住了?”柳珞秋蹲到他旁边,动作很轻,像怕惊了墙缝里歇着的什么东西。
阿默猛地回头,手里的喷漆罐滑脱半寸。看清来人后,他肩膀松弛下来:“柳顾问……我就是,手不听使唤。”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又攥紧,“明明想画点什么,颜料却堵在罐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柳珞秋的目光落在墙面上。旧砖的裂缝里嵌着终律事件遗留的玻璃渣,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七彩色斑。阿默之前的涂鸦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唯有那道门缝里的青色顽固地亮着,像蛰伏在废墟里的萤火虫。他胸口忽然一暖,青色星脉的搏动频率轻微加速——不是警报,而是某种温柔的牵引。
“别强迫它。”柳珞秋说,“频率有自己的节奏,你得学会倾听。”“频率?”阿默茫然地重复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在罐身上摩挲。就在这时,银灰色的喷漆罐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罐体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未等少年反应,颜料便自主从喷嘴渗出,不是喷溅,而是如融化的水银般缓缓垂落,在砖面上拖出一道纤细的银痕。
“它……它自己动了!”阿默想松手,却被柳珞秋轻轻按住手腕。
“看。”柳珞秋的声音低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古老的自然现象。
银灰色颜料在墙面上蜿蜒爬行,画出第一道弧线。紧接着,墙根处另一罐被遗弃的蓝色喷漆开始震动,盖子“噗”地弹开,靛蓝色颜料如苏醒的溪流般涌出,与银灰色轨迹交汇。两色并未混合,而是如双螺旋般彼此缠绕攀升,在离地一米五的高度形成一道精准的螺旋结构。柳珞秋胸口的青色星脉跳动得愈发清晰,他能“听见”颜料流动时携带的频段:银灰色的焦虑波段在7.8Hz附近震颤,蓝色的渴望波段则稳定在4.2Hz,而此刻,他体内属于江沐月的那部分青色频率正悄然外溢,如微风拂过水面般掠过墙面。
青色的光点从阿默口袋里的马克笔笔尖渗出——少年甚至没碰它。颜料顺着他的裤腿滑下,在砖面上汇成细流,最终流向螺旋结构的中心。青色液体在那里凝聚、扩散,形成一个简洁的“叩门”图案:一道垂直的竖线,旁侧三道短横线,形态古朴得像某种失落文明的祷文。
蓝银螺旋开始以青色图案为核心重新排布。颜料自主调整着浓淡与轨迹,五分钟后,一幅完整的频谱图呈现在墙面上:蓝金色主线构成骨架,青色副线如神经网络般缠绕其间,红紫色噪点如星辰碎片散落在缝隙。频率曲线平滑如呼吸的起伏,峰值误差稳定在≤0.02Hz——与柳珞秋在澄波区引导裂隙稳定时的互律频谱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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