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
她骑着一匹白马跟在火红的大妃后面,放目过去是满地如浇水般的灿烂颜色。她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哦,是初夏了。于是万物在草地上面鲜活起来,马蹄哒哒,踩在浆果上面,白云似的马蹄便染上旧日的颜色。
阿勒叶说着不太熟练的西吴话:“看到了吗?这都是我夫君打下的疆土。听说夜秦以前没有草原,后来寒江流来了,于是荒漠的边缘便生出草原了。”
她如一只小鹿般轻敏的跳下马,低头捧起一大把花朵在怀里。
阿勒叶座下的那匹红马,便依恋般靠到崔晗的白马跟前。崔晗坐的马是借了寒江流的,这两匹马相熟也很正常。
崔晗慢悠悠的下马,放任这两匹马相护依恋。她走到阿勒叶身边,从地上模模糊糊看到一朵紫色的花,便伸手将它摘下来插到阿勒叶那一大捧花里面去。
崔晗道:“草原风光尤佳。”
她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能闻到无边的花香,许多年前有荒板的说书人,在繁华的酒楼里面大声的唱。
他唱。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那时候没有一个西吴贵族会想到那是什么风光,他们只在合川苑挥洒自己的汗水,合川苑够大了,甚至还有附着的群山峰峦,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可知道崔晗随寒江流赶来,她才知道另一个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风一吹动,崔晗指间的繁花便呼啦啦的互相呼应。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崔晗回头望去,那两匹马还在互相呼应,窃窃私语。曾几何时崔晗也想过要送马上奔走的寒江流一匹骏马,可惜她没有机会。
阿勒叶将那一大捧花都端起来,慢悠悠的扎成一个花环,花环粗糙,还能看出随心的样子,阿勒叶将自己的那枚做好,便戴在头上。她手上还有另一个,也很快的露出雏形。
崔晗就站在她面前看她巧手翻腾,编出来一个好看的花环,上面也许是特意装饰,紫色的花挺在花枝之间,分外醒目。
她抬起头,便盈盈笑着将花环戴到崔晗头上,
阿勒叶与她的丈夫与兄长完全不同,只有棱骨分明的外表和波浪般翻涌着的褐色头发好像能看出来大月氏的影子,如果说崔晗是西吴皇室豢养出来的嗜血花朵,那她便是无忧无虑盛开在温房里的汲汲花。
对,他们叫这草原上盛开的最好看,最美丽的花,汲汲花。
崔晗低声道:“大妃,你的手很巧。”
阿勒叶闻言抬手,笑了笑:“是吗?”
她的笑容也像孩子一样,区别于崔晗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女人。她前几天刚刚去见了崔似袖,她们长得那么相似,可两张脸对到一起,却写满了对对方的厌烦。
崔晗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开口:“草原虽然很美好,但我并不想留在这里。”
崔晗最近在寒江流的眼皮下被盯着喝药,于是视线又清晰了些。她看着茫然的阿勒叶,微笑道:“你看到草原的那一头了吗?穿过阴山,穿过许多地方,是我的家乡。”
家乡。
没有人不会为这两个字心动。
阿勒叶抬起头极目远眺,“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这倒有点为难崔晗,她和阿勒叶琢磨了一会日光,好不容易才分清楚东南西北,她给阿勒叶指了个东方的位置,后者反过来给她指了个西方的位置。
阿勒叶笑盈盈道:“我从大月氏而来,虽然我父亲战败了,但我能嫁给这样的勇士,就算要穿山越岭,族里面每个人都为我们高兴。”
她们崇尚武力,对于这样的情况来说,的确是更喜欢勇士。
阿勒叶道:“以前他们总说这荒漠上有两轮月亮,我不明白,等到见到了夫君,我才懂这荒漠不仅有天上升起来的那轮明月,更有我的夫君这样皎洁的月亮。”
女人眼中的憧憬和信赖是不作伪的。
这让崔晗更加坚定了心里面的想法。
她对阿勒叶道:“我的夫君死在了边境,没有人比我更想回到家乡,回到我夫君的身边。”
“帮帮我,可以吗?”
“怎么帮你?”阿勒叶疑惑道。
崔晗将计划和盘托出。她们在草原上逗留了很久,直到叶勒派人过来找人。她们跟在少年人的马后,彼此交换了眼神。
“玩的怎么样?”
等到晚上寒江流外出回来,进门第一句话便问道。崔晗同阿勒叶不是第一天出去玩了,一开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阿勒叶非吵着嚷着要带走崔晗,寒江流不给,她便哇哇的大哭。
后来这种事情自然传到了寒不遇的耳朵里,他又来同寒江流说了什么,总之最后崔晗得以解下来那条恐怖的铁链子,并且可以和阿勒叶出去了。本来还有寒江流的人在眼跟前盯着,但是她们两个女人,一开始又不怎么熟悉,就冷冷清清的做一些事情。
后来寒江流放心下来,便允许崔晗同他私自外出了,只是回来还要问一句。
崔晗便答道:“她给我做了个花环。”
她察觉出来寒江流对待这个女人的态度了,他已经不再是少年时候的小王子,可能是因为年长,于是对这样年幼的和亲少女怀有和蔼的长辈态度,另一方面,阿勒叶还是寒不遇沾亲带故的妹妹,所以他只剩下纯然的亲情光环了。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我把你当夫君,你把我当妹妹吧。
崔晗将白日里面的花环找出来,递给寒江流看。后者看到粗糙工艺的花环忍不住发笑,又开口道:“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你们走的有些远了。”
草原再翻过去就是喀什雪山,那个地方前不久才被寒江流攻打下来,还有许多呆在那里不走的游牧人,的确有点危险。
但崔晗去那里只是为了勘探地形。
她一向坚信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果想要从寒江流的身边逃走,她就不能涉及任何和寒江流挂钩的东西,除了那位非常喜欢寒江流的阿勒叶大妃。
但是寒江流既然开口说不要她去,她便装作茫然道:“我并不知道那里离得那么远,但是草原的景色那样好看,离远一点这件事我以后偶会注意的。”
寒江流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从当初的行宫搬回了原来的地方,作为首领的夜秦大君在兼并下来的国土面前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事情,他已经和那些只会打仗的武夫吵了整整一天,现在心力疲乏,就没有细想下去。
他快手快脚的洗漱完毕,整个人上床就闭上眼睛,还不忘将崔晗拉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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