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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萧萧，千里寒霜。
明明是春初啊，却不见荒地上生起半朵小花，谢康同崔晗说过这些小花，开在荒地上，春初的时候会成片的散开，听他说漠北人都叫这花朝尔，朝出夕拂，采了送给自己最喜欢的姑娘。
他也曾穿过一座座城池，从怀中取出这样一簇小小的繁花送到崔晗怀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崔晗想不懂，她从来没有弄明白过谢康，谢康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少代价，她太清楚了，于是因为清楚而感到无比的难过。
她不值得。
不值得这个死在这里的男人。
如果说太子是因为冉氏而死，那他谢康，又何尝不是因为崔晗而死呢？
崔晗弯下腰抱住儿子。她看不见，于是只能强迫孩子去看见。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崔晗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问谢康，谢康，你的孩子在这里，你死在寒江流的刀下，我们却还要在寒江流身边活着。
你教教我，怎么让他不要恨别人。
恨是一种太过漫长的折磨了，因为这种折磨了一代又一代人，让一个又一个人死去。寒江流恨崔晗，崔晗恨崔衔......难道要让谢眠也去恨寒江流，要他们厮杀搏斗吗？
许多年前，她听先生说过赵氏孤儿的故事，一个家族死了，却要一个孩子来报仇，她要怎么做？
随他们去吧。
崔晗只能这样想。
崔晗道：“阿裹，去给你父亲磕个头吧。”
他们什么也没有带，也没有办法为这西吴的末路英雄立一块碑了。崔晗只能和谢眠在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再也瞧不见了。
谢眠脸上淌出大滴的泪，神情坚定的走上前，跪下来咳了三个头。
他磕到额头破皮，流血不止。
谢眠问道：“父亲，你会想阿裹吗？”
风中有呜呜的声音传来，好像是男人亲切的回答，谢眠抬起头，同谢康相似的脸上充满茫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寒江流的心眼能容忍他们走到谢康的墓前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在上马车的时候，寒江流将崔晗抱在怀里，沉声道：“我会替他立一块碑，他是英雄，不应该落到这个地步。”
也许寒江流也记得许多年前他们一起在街上打赌，一起维护过崔晗，他那时候还是少年人，于是曾经也输给过谢康。
百年不曾一败的西吴。
最后还是结束在荒漠人的屠刀下面。
马车继续向前，崔晗坐在马车里，问出那句话：“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寒江流的暴君名声不是一天就速成的，他杀过很多人，很多人他自己都不记得名字。那些你死我活，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大君。
成为夜秦的大君。
和寒不遇作为兄弟两的那微末的感情也在朝夕之间瓦解，他们开始侵略别的国家，甚至开始划分国土。
他疲于征战，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对于这样的暴君来说，他应该没有感情，像一个永不停止的杀人机器一样运行到底，直到有一天有个横空出世的勇士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但他有感情，他活到今天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一个很简单的目标。他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梦里有女子柔柔的一笑，有她快乐的身影。醒来的时候，沙盘之上，又是一个国家轰然倒塌。
他在用这种方式走到她面前。
寒江流闭口不提这些过往，只说到：“你觉得有多少。”
崔晗却不想听他说这些话来搪塞自己，她很清楚的能感觉到男人就是在糊弄她。或许是自己提的问题也太过尖锐了。
但是崔晗还是要说：“我知道你杀了很多人，但寒江流，你不能什么人都杀。”
她想到谢康的结局，总觉得异常的悲哀。他也不过是忠君卫国的一个将士，却死在了敌国侵略的铁骑之下。
寒江流弯起唇角，不满道：“你在责怪我杀了谢康。”
“你觉得一个将士，不死在战场上，难道失手就擒更好吗？”
他的反问掷地有声，崔晗说不出话，只能呐呐的摇头。她清楚对于谢康来说这也有可能是更好的结局。
寒江流还在追问：“你让我杀了崔衔，怎么你觉得这个人该杀，所以我就必须帮你杀，你觉得那个人不能死，我就不能杀？”
他讥讽道：“一切的标准都是你来定，我做什么都不对，就像很多年前那样，不是吗？康宝帝姬，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我们夜秦的奴隶！”
他话语一重，火气便跟着蔓延，这位大君将帘子一掀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崔晗在原地发呆。
不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晗睁大眼睛，因为看不见，只有一片致命的黑暗在无形中吸引着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崔晗想不明白，但是如果回到寒江流说的很多年以前，如果再让她做一次决定，她还是会选择赶走寒江流，即便要她付出今天的代价。但是命盘注定乱成一团的，到底要人怎么去估算？
窗外有人说话，“你就是很多年我遇见的那个帝姬，对吗？”
是叶勒。
崔晗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点头。她想起少年在外面也看不见，于是又张口说话：“是我，当初华阳宫被围捕，我有想过找你，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对不起。”
叶勒很惊讶的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呢？”
“庄宛对我并不好，如果人人都做这样的命星，我宁可是个寻常的小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推翻了华阳宫，我还要跟着那帮老古板过呢！”
他很惊喜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大君的女人，这倒很好，我有机会报答你了。”
崔晗也很惊讶，“你不怪我？”
叶勒诚恳道：“帝姬，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并不一定都是错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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