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五十九章 旧事现时

自从庄宛被捕，华阳宫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他们本来就是民间自发而起的一场烟火，只是为了焚烧窃国者崔氏。崔晗有时也会觉得，如果让庄宛就那样顺利逼宫造反又如何，反正这本来就是前朝人的江山，是她万俟家的江山。

崔氏作为家臣妄图取而代之，犯下的罪过想必要更重。

公平的天梯上站不下崔氏的。

但当时寒江流的事情已经纸包不住火了，被利用的痛苦让她没有办法像个理智的人一样思考。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华阳宫就被推倒，那些信徒奔走逃窜，就好像许多年前东宫的陨落，无人在意剩下的那些存在。

包括命星。

崔晗艰难开口道：“原来他在你这里。”

寒江流沉默了很长一会，才开口道：“这都要拜你所赐啊。”

他语气中听不出爱憎，崔晗却感觉心如刀割。她从未觉得如此痛楚过，他们相隔多年再次见面，寒江流不说过去，崔晗也不说。但是两个人都清楚，回不去了。对于寒江流来说，阻挡他的只多年前崔晗不顾情面的休书。

而对崔晗来说，只有那个孩子。

谢康太懂她了，崔晗每次抱住谢眠的时候都在想，这要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我的孩子活着还有多好？她爱着谢眠，完全不求回报的爱着这个孩子，将其视如己出，甚至有时会觉得对不起谢康和谢眠。

她需要寄托。

寄托本来要给那个死在她腹中的孩子的感情。

崔晗不说话了。

也许现在寒江流想听的是求饶或者后悔，但是崔晗懒得这样去做了。掀开往事的帷幕，寒江流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如果当初不送走这位异域王子，那么他就要死在这里，死在崔衔的手下，这是崔晗能看着发生的吗？

她不能。于是就要她付出这些代价。

寒江流却开口了，“我们快到夜秦了，届时到了边境，我允许你看一眼谢康。”

崔晗转动了下眼珠子，她看不见，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黑暗中男人的身影。她靠在这个人的身上，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崔晗道：“谢康是怎么死的。”

人人都说英勇善战了一世的大将军谢康是被沙漠暴君寒江流亲手用弯刀斩于马下，因为是分尸，所以连身躯也拼不齐，边境的将士草草收拾了他的尸骸，就近掩埋。崔晗作为谢康的妻子，只能得到一份遗书。

一封许多年前谢康当着她面写下来的遗书。

许多年后她看着这份遗书，恨的想要将高坐庙堂的崔衔咬下来一块肉。

但她不信寒江流真的会杀了谢康，他们虽然有些积怨，但远没有到这等不破不灭的地步。就算要动手结果对方，也不会不给对方留最后的面子。

但寒江流却说：“是我做的。”

“我亲手杀了敌军大将，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崔晗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黑暗中有一只手慢慢的探上女人柔美的脸庞，将渗出来的泪痕擦去了。

他们又开始不说话了。

这次的拉锯要比之前更为漫长。崔晗有时候希望寒江流能骗一骗自己，有时候又觉得可耻。这种情绪直到夜秦人的队伍到了漠北，那里已经属于夜秦，崔晗被寒江流抱着从马车上下来，刺眼的日光便灼热的扑进她的眼里。

寒江流甚至给她裹了一层头纱，却还是无法抵御这层来自漠北的幽幽寒风。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谢家镇守在这里，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谢老将军死了，就换了谢康，谢康死了，本应该换谢眠。但西吴亡国，于是谢家也从此卸下了盔甲上的荣耀。

他们沉默着，也许多年之后史书留笔，会对他们有多少的善言。

谢眠也被叶勒带着出来了。他看见崔晗便张口喊母亲，崔晗听见了才知道谢眠也在这里，她这些日子因为呆在暗室的缘故，所以对周围的感觉更为敏锐。崔晗从寒江流身边挣扎开，顺着谢眠的方向将奔跑过来的孩子抱在怀里。

她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谢眠的发角，发现小孩瘦了许多，也许是因为遇见了太多变故的原因，他原本肥嫩的双颊变得干涩，整个人也跟着好像长高了一些。崔晗开口问道：“阿裹这两天还好吗？”、

谢眠下意识看了一眼跟在崔晗身后的那个很凶很凶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他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很想母亲，母亲不能每天都来陪我吗？”

年幼如他，也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了。毕竟那些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朋友之类的，还有那些同父母亲交好的人，纷纷都被囚禁起来，而谢眠的生活却没有变的很糟糕，叶勒说是因为他母亲崔晗的缘故。

他这两天都有认认真真的扎马步，可惜父亲看不见了。

崔晗安慰道：“母亲也很想你。”

但她不能给谢眠任何承诺，谢眠等了一会，只好呆呆的将母亲垂下来的头发又捋到而后别好。

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母亲，我长大了，没有父亲我也能照顾您。”

崔晗于是只能笑，一边笑一边就忍不住湿了眼眶。她不想被孩子看见，于是就站了起来。崔晗伸出手牵着谢眠，寒江流走到他们身边，沉声道：“跟我来。”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

也许那些士兵也没有想到西吴灭亡的这么快，以至于他们在安葬谢康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以为还有机会将谢康的墓迁回去。不过人说落地归根，对于谢家代代忠勋来说，只有漠北，才算他们真正的根吧。

到了那跟前的时候，崔晗胆怯了一刻。

她低下头，问了一句谢眠：“阿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眠摇头，“母亲，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小土坡。”

多可笑啊，一代将军，战功赫赫，为国牺牲，他死之后，连块碑也没有。崔晗的泪直直的落到地上，北风又起。

崔晗颤着声音道：“这是你父亲的墓。”

“我们来看你了，谢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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