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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秦启康元年，大君于阵前受挟，亲见康宝帝姬崔氏被束于黑水城外。时两军交战相持已久，大局乃亲射箭，痛杀之，以绝胁迫。帝军大哀，士气尤盛。由此战起，叛军大败，黑水城乃下。
寒林浑身浴血，眼也不眨的拔出腰间射中的箭，男人因为剧痛而嗬嗬出气，看着对面的寒江流几乎来不及思考什么便“嗬”地一声举起长刀冲向敌人。
寒江流单手挽动弯刀，与他刀锋相对。寒林用蛮力，虽比寒江流要年长许多，但是气势上却已经落在下风，他不敢置信地大吼道：“寒江流！你连妻子都可以杀，想必当年的寒洵，也是死在你手下吧！”
寒江流不说话，另一把弯刀却紧随其上，猛地穿入来者的腹部。寒林痛的目眦口裂，撑不住身体跌在寒江流的身上。寒江流附在他耳边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妻子呢？”
——
“是啊，所有人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崔晗呢？”
微生月尘看向一旁被他易容后显得平平无奇的崔晗，左手持着一把收拢起来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右手的掌心，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他微微一笑，接着道：“不过这天底下，就没有崔晗了，不是吗？”
“那你的那些债，想必便一笔勾销，往后你若顶着现在这张脸出门去——”
崔晗打断他，“我没有债。”
微生月尘点头，“你确实是没有债的，若你不是西吴的帝姬，自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可你是。”
崔晗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有时候是不明白的，她是西吴的帝姬，可是西吴亡国了，连敏汤之恨也是十年前的往事了。这些遗老遗少还是要拉着她一起去死才甘心。是，因为寒江流与崔晗的一番旧事，以至于会有敏汤之很。
但是若是没有崔晗，寒江流照样会大举进犯西吴。
她或许是错了，但是这么多年，她已经做的足够多了，被各方人追着咬，总是有一天会感到绝望的。但是，寒江流真的杀了崔似袖吗？他，到底是因为那是崔晗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射出那枚箭，还是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崔晗？
崔晗想起那天月光下的寒江流，他仿佛如雪山神祗一般冷酷而俊美的脸庞，一半隐在黑夜之中，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崔晗不知道那时候的寒江流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认为自己是崔似袖，或许又不是。但是他能对崔晗射出那枚要了命的箭，也一样能向崔似袖射出那枚箭。女人默默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上面的伤口被微生月尘又包扎了一番，于是已经快要长好了。
微生月尘敏锐的从余光里掠见崔晗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他们已经踏上了返回西吴的道路。
但是对于微生月尘到底要做什么，崔晗现在还是一无所知。她同微生月尘一道坐在路边的茶馆里面吃了会茶，听旁人八卦黑水城这一役的首尾。同时又谈论到，“也许那女人真是祸国，黑水城一役之后，雪山突然裂了口子，暗河一下子便漫起来了。”
夜秦最要命的不过是眼前战役、干旱与瘟疫三件事情继而连三的来，如今寒江流阵前杀妻硬生生打赢了黑水城一战，暗河漫起来也就顺道解决了干旱的问题，至少能给灾民一条活路走。
“不对，不是说她杀了迦楼罗？”
“是啊！这样的结果！算她命大了！”
“就是说...”
远处说话的声音模糊了下来，微生月尘抬眼看了一眼崔晗，后者不动声色地将茶碗里的茶水喝干，而后道：“这杯茶还是不错的。”
他心头思绪稍动，将一手把着的扇骨往她碗上一敲，轻声道：“现在还有一个瘟疫。”
“你说，我若是将这瘟疫了结了，你这天罚罪名，是不是就此坐实了。”
崔晗转头叫来茶女子，温和笑道：“阿婆，再来一碗茶吧。路上漫长，总是叫人口干舌燥的。”
她不接微生月尘的话茬，对方却依旧能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微生月尘道：“你想叫我治病，我偏不会。无论是寒江流要给你一条生路也好，或者其他的也罢。全天下都知道崔晗死了，所以他们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死活了。”
他们说的是西吴语，那茶女子乃是夜秦人，听不懂这二人说话。她替崔晗换了一杯新茶，便温柔笑着离开了。崔晗将茶碗捧在手里吹凉茶水，半遮住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微生，你也只能说这些了。”
崔晗放下茶碗笑起来，“你原本抓我回去，也想用我拉起一张大旗吧，或者让我死，给你赚点名声。”
“但你没有想到，寒江流比你更狠，也比你更早一步出手。”
女人看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微生月尘，竟然罕见的感觉到心里快活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寒江流将手中的弯刀一把插在地上，他随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叶勒跟在身后，低声道：“大君，还是没有抓住哈可耶。”
“不着急。”寒江流冷笑道：“他跑的比突氏还要快多了，突氏咱们的人已经抓到了，她是个女人，我交给暗卫里的人手处理了。”
“至于寒林，你审讯的如何了？”
他们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入大帐，很快便有随侍走上前来奉上热水。寒江流将手帕随意放进热水中盥洗，而后单手拿起来擦拭脸上的残余血渍。叶勒身上倒是没有他这么多的污渍，于是也懒得收拾自己，继续道：“他断了一条腿，又伤在腹部，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交代剩下的计划。”
寒江流手上一停，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于是道：“估计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寒林当年就不见得有多少谋略，想必这些事情也不会告诉他。”
“处理了吧。”
他最后决定道。
毕竟，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来人们不想要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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