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亡国之人，的的确确和丧家之犬没有区别。

崔晗想起很多年前，她听说谢康身死的时候，那时候崔衔已经因为吃福禄膏把自己吃成了一个疯子，内外朝一片动荡，满朝文武，在朝堂之上听闻谢康的死讯，都是如遭雷劈。

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比崔晗还要清楚，一旦谢康身死了，西吴就如同无人之境，是任由寒江流驰骋的疆域。

但是崔衔不肯认输，他胁迫满朝文武同他一起西迁，这的确可以说的上是逃了，就算是亡国之君，也没有被西域野人追在后面狼狈不堪的逃亡。前朝的万俟皇帝尚且懂得死的清白。

但是崔衔呢？崔衔害死了许多的人，他在沿路的时候甚至不惜丢下皇后自己一个人逃命。崔晗并不记得当初同崔衔狼狈为奸的皇后文芷是如何死去的，那时候她眼看留守国都无望，被崔衔胁迫着一起同他逃亡，很多时候这些记忆如片段走马灯，并不清楚。

但是摩且可能没有弄明白的一点是，她对西吴没有多么热烈的感情，西吴亡国，或许如果不是搭上了谢康与万千无辜百姓的性命，她还是想要笑的。西吴的王室逼死了她母亲，也险些逼死了许多许多的人。

她只是记得，那时候天乍亮，满目都是初融的雪，寒江流身着玄衣，手握如寒月弯牙的长刀，终于结束了崔衔罪恶且疯狂的一生。

西吴的帷幕，也从末代帝王的死去，就此画上了句号。就算之后的崔似袖等人如何的闹，就算裴元昌他们还有天大的本事，能在西吴的旧地建起新的王城，隔江而治，西吴毕竟已经不在了。

崔晗记得太傅说过，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没有终结的那一天的。

西吴本来就是夺了万俟家的天下，如今就这样失去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开口道：“你错了。”

“我错在何处？”摩且饶有兴致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一边笑道。他对自己面前苟延残喘的女子没有什么同理心，少年伸手去摸女子的脚踝，后者没有感受到，只是皱着眉头轻声道：“我虽亡国之人，但是没有寒江流，也活了下来。”

“我的确是比旁人多一些运气，在亡国的时候还能保一条命，但是之前之后如何选择，是各人的命数。”

“命数？好说法！”摩且手下用力，轻柔笑道：“此刻我看你的命数就很不好，我已经捏断了你的踝骨，你却毫无反应，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崔晗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道：“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大可以杀了我，这样行事，显得小人。”

“你倒是硬气，知道我不能杀你，于是才这样肆无忌惮。”

摩且从鼻间冒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他最瞧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刀子都已经扎在身上了，却始终没个反应。他从前试药的时候遇见的那些人，至少还会惨叫或者别的，也有像这个女人一样硬气的。

但是他们最后都死了。

若不是不能杀，他一定早早的就捏断她的颈脖，瞧她那张硬气的嘴里，还能说出来什么话。

摩且废了这么久的功夫，一步一步瓦解这些人的戒心，最后眼看着势头不对劲，这才把人偷了出来，可不是为了受不了嘴上刺激便将对方给弄死的。人吗，无论是做什么，都还是活的有用。

死的是烂肉与骨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想到什么，眉头一皱，阴柔且漂亮的脸上浮过阴霾，少年轻手轻脚的将女人的另一只脚踝也同样手法的捏断。看着对方彻底不能动弹，也看不见，只能昏沉躺在地上的时候，这才顺眼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药有些作用，我真想让你尝一尝脚踝被捏碎的剧痛。”

说完，他便出去了。少年本来就是一个人驾车往目的地跑，此刻这外面昏暗风景，想必是一场沙暴即将到来，他才无心同那女人纠缠说话，等到了地方，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敲断了牙齿拉直了舌头，也是能够问出来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他手脚轻快的跳下车，将骆驼的绳子解开，又将马车的架子放了下来。少年的手法异常的熟练，像是曾经千百次的在沙漠里面行走，并且看到了许多次的风暴。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倒下的骆驼和马车车厢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挡棚之后，少年才快手快脚的将女人直接拖了出来，扔在挡棚之后。风沙欲来，他找了一块布料蒙在脸上，转头看见崔晗，又为她系上同样的面纱。

沙漠里面风暴常见，人越多的地方，自然是沙暴会越少，因为有人有建筑，至少沙暴不会形成巨大的攻势，但是如果是荒漠，或者是西域更深的巨大腹地，自然是会有凶猛且巨大的沙暴。

并且这沙暴，许多时候是会摧毁一座城池，到人畜难逃的地步。

崔晗一边静静的想着，一边又揣测起来摩且的身份，她在这种被胁迫的时候，因为看不见也跑不掉，于是只能想一想，到底为什么自己会被摩且盯上。几次对话之后，她果不其然套出来对方是不能杀她的。

可是就算不能杀她，摩且对她的厌恶却写的分明，他不知道自己从前的经历，证明不是故日惹的事端，却憎恶崔晗作为一个亡国之人，却有这么好的运气被寒江流护了周全。

他说是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自己都说了看见寒江流对自己的关心，什么事情让他不惜得罪这沙漠上面最残暴的君王？又因为迦楼罗？

崔晗脑子里千头万绪，最后却还是没有弄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说到底，摩且对她的恨意分明，这是唯一的奇怪递的地方。一切都因为这股莫名的恨意，就此什么也解释不清楚。

风声一点一点在崔晗的耳边变大，她能听见骆驼的呼号声，听见砂石落在地上的声音，却除了摩且的声音之外，没有听见更多的人声。

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天然的屏障后面。

砂石开始往人身上吹，那几乎不能说是吹，而是砸，刺骨的疼痛，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力一通袭来。崔晗甚至有些庆幸她此刻因为看不见一直是闭着眼睛，而且下半身没有反应，也好过此时候忍受无孔不至的风沙。

崔晗想起来当年她为了逃避寒江流，在沙漠里面接受了崔似袖错误的地图，于是就此走错了路，差点死在了去往大月氏的风暴里面。风暴过后，她被大月氏的人抓到，因为美貌送给了国君。

后来寒江流来救她，同大月氏发生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她还见到了阿齐。

不知道为什么，崔晗心里此刻却觉得。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寒江流找不到她，她也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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