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崔晗惊讶道：“这太荒谬了！”

站在她面前的中年男子穿着石青团锦的外袍，青白交织的发被老老实实的用一根发带束起，他长着一张依稀中能看出与崔晗相似的面孔，此刻这张脸上是憎恨与刻骨的怨念，倒显得生憎起来。

他开口问道：“不然呢？你以为？难道桑月就不想要杀了寒洵吗？连你都在某一个瞬间对寒江流的性命动过念头对不对？”

崔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也想不到阿齐说的这番话实际上与她当初想的分毫不差。她想过桑月会跑，桑月已经到了大月氏，她是桑老大的女儿，是一个从小就在沙漠与生死之间跌打滚爬的女子。

崔晗也动过杀了寒江流的念头，为什么桑月呢？

她仍然有些没有接上话来，于是吃吃的道：“你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怎么能信？”

崔晗当时正是拿了迦楼罗的药的时候，对着东西已有些天然的敬畏，但是到了这么个地步，比如桑月杀寒洵不成，是因为迦楼罗，她是万不能信的。她只能追上去一句：“如果真有这么回事，那桑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后来许多年后崔晗在永昌郡看见了桑老大散尽家财为桑月捐出来的琉璃塔，那时候她心里才缓过来味道。阿齐是桑月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了，他当时的心情和桑老大是一样的，想要她活下来，至少不是这样默默的死去。

他不会在桑月的事情上撒谎。

即便后来阿齐还是变成了太子，带着他从小养到大的阿丹朵死去了。但是崔晗还是记得阿齐说过的话，她抬起头来看着迦楼罗。金羽禽是不会说话的，但是崔晗的内心，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庇护历代大君，是迦楼罗的责任。”

这声音有别于崔晗数年前在第一次面对迦楼罗的时候听到的那样，至少这声音意外的干哑，甚至都能听出疲惫来。这并不是被奉在神坛之上的迦楼罗应该存在的状态。

崔晗只记得自己从前听见的那道悠长声音，那时候迦楼罗盘踞在高高的神树上面，寒江流为它献上了——

崔晗单手取出自己绑在腿上的匕首，从镶嵌了不同宝石的刀柄上面用力的砸下来一块宝石，缓缓的放在了迦楼罗面前。

寒江流不会缩减迦楼罗的吃食，但是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对劲的预感。

她觉得迦楼罗到了虚弱的地步。

“你怎么了？”她开口问道：“是因为来到了这里？”

“不。”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崔晗并不能分辨那到底是人声还是金石碰撞的声音，“是我本来就要死了。”

死？

迦楼罗会死吗？

这不是神鸟吗？

崔晗愣在原处，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迦楼罗忽然从高高盘踞着的神树上抬起金子般的翅膀，在女人的近前挡住了一支箭。那支铁箭遇上迦楼罗金子一样的翅膀，竟然直接折断了，落在地上。

女人低头看着面前落下的长箭，半年前的记忆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一样的长箭，一样的猝不及防的手段。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这些人还是想要刺杀她。就算她到的是迦楼罗的宫殿，也是一样。心里满怀算计和权势的人，便不会抱着半分对未知之物的敬畏之情。

崔晗连忙站了起来，转身来箭的方向看去。她方才太过于震惊于迦楼罗说的话，以至于现在遇到了敌袭，甚至没有办法做到像从前一样全神贯注，只能往后一退再退。

女人将匕首横在身前，浑身绷了起来。还没待崔晗开口，便又是同样的一纵长箭，像是那夜一般的手法射来，但是这些箭还没有接近崔晗，便被盘旋而下的迦楼罗悉数挡下。

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一种叹息：“他们变了。”

崔晗并不明白迦楼罗说的他们是谁，面对着满地的断箭，与护在她身前的迦楼罗，她看不到别人，甚至听不见别人的呼吸声。只有自己因为紧张而轻微压抑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这阵箭并没有持续多久，也许是因为发现在迦楼罗刀枪不入的护翼之下，根本伤不到崔晗。很快长箭击到金翅上的金石泠泠之声告罄，崔晗探身出来，只看见来箭的方向，有被直接甩下来的箭器。

崔晗转身过来看向迦楼罗，如果放任活着的杀手回去，就一定会泄露此刻她与迦楼罗的对话。崔晗现在只能拼命的回忆刚才自己同迦楼罗的话语之间有没有透露出来什么。虽然迦楼罗的话只有女人一人能听见，但崔晗的只言片语，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埋伏在那里了。

她看着收敛翅膀无比强大的迦楼罗，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死了，就没有迦楼罗了？”

崔晗无法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她虽然对寒江流此刻已经说不上多少的情与爱，但也清楚在这样一个帝国，如果他们信赖的护国神兽在这一任君王在位的时候死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寒江流一向独断专行，这对他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个男人甚至有可能众叛亲离。

崔晗清楚记得当年教她的太傅是如何说到前朝的君王，庄宛的祖上有一位曾经也是独断专行，到了一言堂局面的帝王，后来这位君王任上发生了地动，泻了黑水，天下兴乱，最后是以帝王退位，新帝上任，数道罪己诏与无数次祭天地才稳定下来的。

寒江流有什么？

崔晗下意识的想，那寒浔怎么办？

女人还在胡思乱想，便又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早就要死了，迦楼罗只答应了夜秦的祖先庇护他们三代的祖先，却没有答应庇护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祖先。”

“我还记得你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其实我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迦楼罗被困在一座宫殿里，失去的是千百年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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