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宁可不见

崔晗清楚的记得她是怎么看着铜雀巷的那间屋子被大火覆盖的。

他们没有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想要活下去，或者说一家人不要被活活拆散，就只能用这种手段。把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痕迹抹平，最好一点都不要看见。对于崔晗来说，烧掉她们住过的地方，破坏这里的原本痕迹，就是最好的办法。她有记得把昏睡的寒江流安置起来，然后便带着平平毫不犹豫的离开。

这次要比之前的数次离别还要慌张，崔晗甚至来不及收拾任何的东西，虽然本来她也没有准备带什么离开。

如果要逃跑，还是什么都不带走的更快。

她推开书塾的门，告诉冉珩自己要和谢醒辰谈一谈。冉珩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崔晗到了书塾门口，又把在里面温书的谢醒辰叫了出来。他自觉自己是个外人，不好意思参与母子之间的谈话，便避到一边。等冉珩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再出去找，院子里面空落落的，不见谢醒辰，也不见崔晗。

后来东昌郡发生了一场暴乱。

——

谢醒成一边往屋里面走，一边抬手脱去身上的盔甲。

他少年人的身子持续抽条，现在已经明显可见谢康年轻时候的风貌。崔晗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心里闷气，只好偏过头说道：“把衣服都捡起来，谁教你的坏习惯！”

“军营中人人都这样。”谢醒辰满不在乎道。

崔晗顿了一下，“你若被人知道，义军不会放过你的。”

“裹儿，不要倔强。”

她始终有些时候能把自己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好，却不能妥当有效的处理有关于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孩子又不是玩具，谢醒辰越大，主意也越大，之前他们搬到了这里，没想到谢醒辰转眼没看住就去了军营。还好这个孩子还记得隐瞒身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谢康唯一的儿子。他自己也清楚一旦有人知道他是谢康的儿子，结果会是怎么样。

西吴这几年义军各地纷起，他们没有人是能张开正宗的旗子，除了崔似袖手下的义军。但是如果有一只野头子得到了西吴战神谢康的儿子作为旗帜，便能招徕来天下仰慕谢康威名的人，没有人不会为此而心动。

但是就算谢醒辰没有说出来自己是谢康的儿子，在崔晗眼里，这也是在刀尖上跳舞，没有什么区别。

她忧心忡忡的刚想要说什么，谢醒辰已经走到她面前，少年将母亲跟前的灯拢了拢加了些灯油，而后才开口道：“母亲，我在营中，听到人说，夜秦的大君时到今日还在找一个人。”

崔晗的心头一紧，下一刻针便戳进了手心去。她皱着眉头忍痛将针取出来，装作若无其事道：“这关咱们家什么事？”

谢醒辰却道：“可是母亲，那为什么我们要走到四海为家的这一天呢？”

“多在一些地方住住，你不喜欢？”

谢醒辰少年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声的，他加重语气，真还有些像谢康，“可是母亲，如果我成为百夫长，千夫长，不，等我成为将军的那一天，我们就不必躲寒江流或者其他义军了。”

他眼里还有少年人的光，似乎对自己的提议非常满意。

崔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做将军，怎么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

做将军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康经历了上百场或大或小的战役，成为西吴百战百胜的不败神话，镇守在漠北的长虹之剑。他根本没有少年时光，他的命运就是成为接任他父亲谢将军的职务，替皇家守住城门。他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汗与泪，又有谁会记得呢？史书只会记载他百战百胜的神话，他长虹贯日的风采，他为国捐躯的悲壮。

没有人在意那无坚不摧的剑术，到底是如何辛苦的一日又一日炼成。

寒江流呢？

寒江流出生死了母亲，他的父亲残忍的告诉他们，成长在沙漠里面的男人，不需要有母亲。他被丢到狼群里面，通过赤手空拳的搏斗，换来自己的生机。他雪白的皮肤上，是无数挡也挡不住的伤口，像蔓延在肌肤上面的蜈蚣，纵横交错无处不是。没有人想过，怎么会有人在历经了这样的伤痛之后还能活下去。

他们根本没见过寒江流前半生的痛苦。

——

小孩子总是会说，长大了，要做天下第一首富，要成为了不起的大将军，可是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

寒江流又从新的噩梦里醒来。

他又再次想起来，薄薄的月光之下，他茫然的在沙漠里面行走。他那个时候彻底被香料迷昏了头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四下茫茫的都是沙漠，他身上还有伤口。幸好习惯让他下意识的就把伤口妥善的处理好，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于是又把伤口走到崩裂。

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没有多久他误打误撞的找到了一个城池，然后——

他遇到了崔晗。

听他们说，他从前很喜欢崔晗，与这个女人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之前他和崔晗的那些恩怨，就算后来迦楼罗给了他新的药，让寒江流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也没有用。对于他来说，那些记忆，更像是别人的记忆，至少不是寒江流的。他的记忆，是后来的时候，那个女人，那个会跟他一起跪在月亮之下，结拜为夫妻的女人。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叫做平平。

叶勒说道：“大君，你同从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他说完，寒江流只是抬头，然后道：“是么？我觉得你也与从前不太一样。”

他记得叶勒、记得迦楼罗，甚至记得阿齐，可是唯一就是想不起之前关于崔晗的记忆。他试图找到崔晗解决这件事，但是却始终找不到她。

他想找到崔晗。

却又不想找到崔晗。

如果真的有不得不要生子杀母的传统继续下去的那一天，那么他。

宁可一辈子都找不到崔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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