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晗落下最后一笔,她将信纸上的新墨吹干,小心翼翼的顺着边角把信纸折了起来。冉珩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写了什么。他取出一边的信封,递给了崔晗。后者接过来,将写好的信收拢,用浆糊黏在一起。不过在黏好起来之前,她从怀里取出来寒江流挂在衣带上的一方小印。她之前下意识便将这为数不多能证明寒江流的东西带来了,现在想想,一开始似乎她就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吧。
崔晗把小印也放了进去。她把信收了起来。
冉珩不解地看向她。
后者解释道:“寒江流养着的金雕就在我这里,它认路。”
冉珩沉默了起来,等到崔晗放下给谢醒辰的东西,收拾好了转身出去,他送到门前,才迟迟的补了一句:“你早就算好了。”
崔晗原本人是往外头走的,听到这一句,顿了一下,下一刻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
她没有想那么多。
崔晗一夜未眠,她看着男人睡在床上,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透明的金光。她拿起一旁架子上面的剪刀,轻轻的从寒江流的头上,减下来一缕头发。然后用自己的头发,同寒江流的头发绑了一个小小的发结。女人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时候,她是寒江流的身边人,他们也曾经虔诚的许愿,结发从此生,不负青春头。
崔晗笑起来,她细腻的眼尾也渐渐开始生出纹路,“礼成。”
——
正午的时候,青青就飞了回来。
崔晗曾经养过足够久的青青,青青展翅飞翔起来的速度没有这么慢,按道理,她估计青青会在早晨就回来。可是直到崔晗煮起午饭,被站在厨房门口的寒江流抱着的平平才开始大声喊道:“琦琦!琦琦!”
崔晗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她心里似乎沉甸甸的装着什么事情。
女人开口说话,“寒江流,你去给平平换一件衣服,就柜子里面的红色的。”
寒江流没问为什么,点点头去了。
他的温和平顺让崔晗感到心里的愧疚被无限的放大。但是,崔晗咬了咬下唇,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她没有机会了,寒江流在这里注定是个定时炸弹,而冉珩让谢醒辰去参军,也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她从来不喜欢用自己的身边的人去赌,崔晗赌不起,也不想赌。
她还是拧开一侧的小瓶子,将东西放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她给寒江流夹了一块子自己做的菜。寒江流抬眼用琥珀色的眸子看她,崔晗笑起来,同他说道:“怎么不吃菜?”
她说话的时候,手微的一缩,用力的握紧了筷子。
寒江流又看了崔晗一眼,才点头道:“好。”
平平坐在一边他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面,白嫩的娃娃身上穿了一件红配金的衣裳,看起来更像是年画里头的大喜娃娃。崔晗放下筷子,摸了摸平平的脸,后者小脸肉肉的,模模糊糊的同母亲撒娇道:“孃孃,菜菜,平平吃菜菜。”
崔晗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是她自己之前放了东西的地方。崔晗不动声色的抬起筷子,寒江流却先一步同她说道:“这道菜做的咸了点,平平还是不要给他吃了。”
崔晗放下筷子,点点头。
寒江流接着道:“我想了这些天,终于想了一个名字给这个孩子。”
崔晗愣道:“叫什么?”
“崔浔。”
“崔浔不好,叫寒浔吧。”崔晗说道
——
寒浔读完了早课,把书本收拾起来,同先生告别,便一溜烟的跑出去。他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很能认得清楚家的路,青城是个在江南腹地的小地方,而城外面的小村落惺忪,许多人都认不全这些小村子。就连寒浔,也是用了半个月才认清楚自己要从城里走到家的路。他们家在碧螺村的山窝窝,住的同邻居们都不近。
母亲说,是因为外人总爱闲言碎语母亲,久而久之,她就不愿意同他们住在一起了。
寒浔知道,他们是因为母亲生得好看,所以争抢着想娶母亲回家去做妻子。他想过了,长大要娶一个像母亲这样好看的人。小孩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书塾的同学给的蜜糖。他长了一张小小的脸,同小时候的谢醒辰完全是两个风格的狐狸眼落在略尖的鹅蛋脸上,翘起的鼻子下面是薄而红的唇,小小年纪已经泛出冷峻浓丽的味道。
他是一个长齐了父母亲优点的孩子。
虽然崔晗不说,但是寒浔很清楚他的父亲一定不是个寻常人。他虽然从前不怎么会说话,但记得事情。有一个比他还要好看的男人,似乎曾经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他要寒浔喊他爹爹。
可是后来寒浔没再见过这个人。
小孩一边舔糖纸上面的糖渣,一边疑惑的想,这个人怎么后来就没有看见了呢?
他个子也生得比同一年纪时候的谢醒辰要瘦高,也许是夜秦血统的原因,寒浔的手脚生得都很长,走起路来也很快。他背着书包上了崎岖的山路,没一会便看见了红火似的山花,星星班班的点缀在家门前的路。他几步快跑上去推开红色的大门,从前面的院子跑过,找到在窗边做衣服的母亲。
他走到崔晗跟前,一屁股歪到母亲的脚跟前,小声抱怨道:“阿兄怎么还不回来?儿子想他了!”
崔晗将手间的绣花针细细的搁置到一边。她把补好的衣服铺开在寒浔跟前比了比,那是一件水蓝色的外袍,上面绣了兔子和月亮,童趣又可爱。崔晗比完尺寸,又把寒浔拉起来,哄道:“你阿兄这些日子去做隔壁做工,挣了钱给我们平平买糖吃。”
寒浔被喊到小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他同母亲说道:“好罢,我就再等一等他吧。”
他又同母亲说了几句话,而后便拎起书包往屋里去做课业了。
——
崔晗挑灯。
她坐在灯下,静静的等着人来,谢醒辰翻墙进来,猝不及防撞进前者跟前,吓了一跳。
崔晗抬起眼看他身上的军装,冷笑起来,“我偏不让你做的,你却一定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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