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斡里朵营地蒸腾着热浪,完颜沭烈的狼皮靴碾碎滚烫的沙砾,扬起阵阵焦土。他将青铜酒盏按在冰凉的火塘石上,酒水蒸腾的热气混着烤肉焦香,在牛皮帐内凝成朦胧白雾:“还记得三年前黄龙府那场雪仗么?我们八百铁骑踏碎宋军五千先锋,靠的不是刀枪,是心齐。”
忽有穿堂风卷着骆驼刺的刺荚扑进营帐,烛火摇晃间,帐中其他首领的影子在牛皮帐幕上扭曲成兽形。纥石烈部老萨满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痰液在火塘边瞬间干涸:“沭烈小儿,你说得轻巧!让出幽州,我们部落在燕山脚下的牧场怎么办?”
完颜沭烈猛地扯开衣领,脖颈处狰狞的箭伤在火光中泛着油亮的汗渍。他抓起案上沾血的斥候密报狠狠甩过去,羊皮纸划过老萨满布满皱纹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老东西的羊倌还在守着牧场?三天前宋军斥候的马蹄,早把你的羊群惊散成沙地上的黑点子了!”
帐内顿时响起金属摩擦声,蒲察部的青年将领按剑而起,甲胄缝隙渗出的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完颜沭烈却突然仰天大笑,抄起火塘边的青铜酒瓮灌了口马奶酒,酒水顺着虬髯滴在狼皮大氅上:“都想当缩头乌龟?好!等宋军的红衣大炮架在斡里朵城头,我们就抱着女人孩子,一起去松花江底喂鱼!”
“沭烈,你说的‘各部盟约刻进石头’,拿什么作保?”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完颜沭烈眼中闪过寒芒,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在自己掌心狠狠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滴落在羊皮舆图上,瞬间被滚烫的羊皮吸收,将宋军营寨的红点晕染成诡异的紫色:“以我完颜氏的血为誓!若违此约,就让我的魂魄永世困在黄龙府的乱葬岗!”
此时,帐外传来沉闷的牛角号声,如同巨兽的呜咽。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沙尘:“报…… 报!宋军先锋已过扶余城!旗号上绣着…… 绣着高字!”
完颜沭烈的瞳孔骤然收缩,脖颈的旧伤突突跳动。他缓缓将染血的手掌按在舆图上的妫川驿,低声呢喃:“高思继…… 来得好!就让你尝尝,燕山的风沙,比黄龙府的暴雪更能迷了眼。” 他想起高思继号称 “白马银枪”,麾下骑兵擅用钩镰枪破重甲,指节捏得舆图沙沙作响。
他抓起案上的羊皮舆图,哗啦抖开时,宋军营垒的红点如毒蛇般蜿蜒至松花江畔:“宋人早看透了我们!他们送来的绸缎美酒里,藏的是离间计!当我们还在为草场争得头破血流,人家的火器营已经架上了虎头山!” 说着,他指向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看这些营寨的分布,分明是要将我们困死在白山黑水之间。”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完颜沭烈突然提高声调,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他的匕首突然扎进图上妫川驿的位置,刀刃在舆图上划出刺耳声响:“这里是宋军粮草北运的咽喉,两侧山涧能藏三百轻骑。去年冬猎,我带二十人在缙阳山设伏,截了宋军三辆粮车。那些南人穿着貂裘押运,却连马蹄声都听不见。如今盛夏草木疯长,正是设伏的良机!”
蒲察部的首领皱着眉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可宋军一旦察觉,必定加强防备,我们如何能次次得手?”
完颜沭烈冷笑一声,抓起案上半块风干的鹿肉狠狠咬下:“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防线,只有摸不清的虚实。高思继的骑兵虽强,却惯走官道。我们要像草原上的狼群,声东击西,让宋人疲于奔命。” 他蘸着酒水在木案上画出路线,“当他们以为我们要攻打妫川驿,我们却突袭杨信镇守的渔阳;等他们增援渔阳,我们又出现在呼延谟驻守的居庸关下。郑恩那莽夫爱逞匹夫之勇,定会被我们诱入山林。”
“宋人在渔阳囤积了十万石粟米?好!等他们将粮草运进幽州城,我们就断了拒马河的浮桥。” 完颜沭烈说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而且,我们还要在运粮路线上散布谣言,说燕山深处有瘴气毒虫,让那些南人未战先怯。传令下去,让巫医们连夜炮制迷幻药粉,撒在溪水上游。”
帐内众人听得屏息,完颜沭烈却突然笑起来,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宋人说‘千日防贼’?那我们就做燕山的山魈!等他们被折腾得日夜不宁,这幽州城,迟早要变成吞金噬银的无底洞。只要拖得久了,他们内部必然生乱,到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时机!”
“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忍耐。” 完颜沭烈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向宋人称臣纳贡,送出质子,这些屈辱我们都要咽下。但这不是懦弱,而是蓄势。就像沙漠里的沙蜥,看似在烈日下苟延残喘,实则在等待月升时分的致命一击。”
他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厚重的牛皮帘幕。热浪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远处,宋军的营火在暮色中如点点鬼火,明明灭灭。完颜沭烈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低声道:“传令下去,各部即刻清点人马,准备撤离。同时,派出细作,密切监视宋军动向。记住,从现在起,我们的每一个行动,都要如同夏日的雷暴,来无影,去无踪,却又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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