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没有立刻回答。他接过亲兵递上的水囊,灌了一口冰冷的清水,任由水渍沿着他刚毅的下颌滴落,浸湿了征袍前襟。他望着远方天地相接处那模糊的山峦轮廓,那是祁连山的雪峰,沉默而威严。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旧元势力在数次北伐中屡遭失败,主力几乎丧失殆尽,但遍布蒙古高原上的元人部落数不胜数,在这片水草丰美的河西走廊,朵儿只班盘踞了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或者接到了更重要的指令。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如旋风般从东方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背插三面红色小旗,代表最高级别的军情急报!
“报——!”骑士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却仍以最快速度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密封的军报:“大将军急件!漠北大捷!我军已攻克和林!元主爱猷识理达腊弃城北逃,不知所踪!”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在军中传开,将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攻克和林!这可是自北宋以来,汉家军队从未达到过的辉煌功业!
沐英接过军报,迅速浏览后,脸上的神情却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愈发凝重。他挥手止住了众人的欢呼,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那无垠的戈壁与更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
“将军,和林已克,元主北逃,大局已定!我等此行月余未见敌军,是否回师?”何锁南普问。
“回师?”沐英缓缓摇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恰恰相反,我等或许正处在最关键的位置。”
他调转马头,面向麾下诸将,目光锐利如鹰:“诸位!爱猷识理达腊北逃?他能逃往何处?继续向北乃极寒荒漠,千里无人烟,其部众疲惫,粮草匮乏,逃往那里,无异于自寻死路!麾下将领岂会出此下策?”
“和林已失,爱猷识理达腊想要站稳脚跟,无非向东,依靠也速、纳哈出所部。然我军东路、中路齐聚和林,已然切断了这条路。爱猷识理达腊只能走另一条路,也就是向西南,靠近哈密、别失八里附近,距离力量,等待时机。”
诸将面面相觑,有人迟疑道:“将军的意思是……”
“哈密!”沐英斩钉截铁,“我军应轻装火速行军,去半路上堵截爱猷识理达腊。他远在和林,又仓皇逃走,对我们的行动恐怕知之甚少。我军出其不意,定有斩获。”
他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他思维更加清晰:“陛下命我西征,旨在一劳永逸解决边患,非仅追逐一城一地之得失,更在斩草除根,杜绝后患!爱猷识理达腊若真西逃,则我军前去,便是掐住了他的咽喉!”
众将闻言,无不凛然,细思之下方才的兴奋之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与警觉。
“传令全军!”沐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铁血战将的决绝,“今日休整,明日开始急行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哈密,不得有误。派出斥候,向北打探消息。”
“谨遵将令!”众将应诺,再无半分疑虑。
沐英如此坚决,想要堵住爱猷识理达腊,一方面是对局势的分析判断,另一方面则是军报上说,宋国公派遣临江侯陈德率领人马从和林南下,与他汇合。两路人马无论是夹击还是汇合,都能增加胜算。
事实证明沐英的判断非常准确,同时上天似乎也有意看一场好戏。当明军经过数日不惜马力的强行军,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哈密东部的哈剌木提时,爱猷识理达腊及其残部,也刚刚穿过巴儿思阔山,正在哈密西边休整和补给。
得到斥候的报告,沐英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里却惊涛骇浪,心脏砰砰直跳。之前朱标让他先往西边建功立业觅封侯,然后再去南边。可是河州附近叛乱的西番部族,没等到他出手就已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导致他一点儿战功没捞到。
原以为将无功而返,却接到指示西行河西走廊,没想到局势发展十分迅速,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要是不上去捞一把,沐英都觉得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当即下令全军,秘密越过哈密,直扑爱猷识理达腊。
爱猷识理达腊一路从和林出发,先向北,然后趁夜色秘密调头南下。一路上马不停蹄,总感觉后面有追兵似的。到达哈密附近,人困马乏到了极限。料想这附近肯定没有明军,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士卒,全都放松下来,原本该有的警觉被抛之脑后,连个斥候也懒得派,即便派出去了,八成也是躲在僻静之处睡大觉。
正因如此,当他在睡梦中听到外面的喊杀之声时,又得奏报明军劫营,他惊得目瞪口呆,根本无法理解,明军的主力明明还在和林一带清剿,为何会有一支如此精锐的部队,如同未卜先知般,正好堵住了他。
仓促之间,元人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他们人马疲敝,士气低落,遭逢大变,很快就乱成一团。沐英麾下的明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收割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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