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萝折返回来,将探得的情形一五一十禀与陈怀瑾。
末了仍忧心忡忡地劝道:“那高月娘与李如烟,瞧着皆是面慈心狠之辈。人前装得一副端庄闺秀模样,背地里指不定藏着多少龌龊勾当,姐夫可要多加提防。”
陈怀瑾听着她愤愤不平的言语,抬手轻捻着鼻尖,望着自家这十六岁的小姨子满脸义愤的模样,心底不禁泛起几分悔意。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她去挽月楼那等风月场中查探——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世间腌臜事未必都能明了。
却不料萧烬萝对这等场所的接受度,远非他所想的那般拘谨。
虽说年岁尚浅,可比起寻常深闺小姐的闭塞无知,她对这些风月场里的门道,竟是知晓不少。
“姐夫打算如何应对?”
萧烬萝追问。
陈怀瑾静坐沉思片刻,缓缓道:“那李如烟惯会在背地里使些阴私手段,虽不足为惧,却着实烦人得紧。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亲自去探个究竟。”
这挽月楼本就是个绝佳的消息汇聚之地。
先前为救迟阿力的幼妹,他曾遣皇城司的察事卒查过那处人口贩卖的窝点,彼时便有了盘下这楼的念头。
只可惜当初接触时,那明面上的东家言语闪烁,显见得并非真正主事之人,此事便暂且搁下了。
毕竟他身为朝廷主簿,若公然经营青楼,于礼法德行上终究说不过去。
此刻重提挽月楼,陈怀瑾忽又记起一事,当即吩咐萧烬萝:“去唤迟阿力与他妹妹过来。”
迟阿力到后,陈怀瑾便问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令妹被卖到扬州之前,正是经挽月楼的人转手?而且她还提过,楼里关着不少与她一般的稚女?”
迟阿力闻言,神色凝重起来:“确有此事。当初妹子被救回后,夜里总睡不安稳,常做噩梦,近来才稍稍好些……”
这些话他先前未曾细说,只因陈怀瑾能将妹子从火坑里救出来,已是天大的恩情。
他纵然对那些同命相怜的女孩儿心怀恻隐,可自身能力微薄,实在无力施救,便也不敢再多言。
寒江雪二楼雅间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沈江淩携着蒹葭、伊人款款而入时,正撞见萧烬萝单膝跪地,用枪尖在地上勾画抱月楼的布局图。
“哟,这是要唱《游园惊梦》还是《风月救风尘》?”沈江淩团扇半掩朱唇,眼波在夫君与妹妹之间流转。
陈怀瑾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
他慌忙起身。
“娘子听我解释......”
“姐姐来了!”萧烬萝突然蹦起来,红缨枪铮地杵地,“是我非要跟去的!”
少女一把扯下束发的红绳,青丝如瀑散落,“你看,我连男装都备好了!”
沈江淩缓步走近案几,纤指轻点墨渍未干的图纸。
“夫君。”她抬眸时,眼底似有星光浮动,“妾身记得《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瓦舍勾栏最忌三种人。”
团扇轻摇,带起一阵兰芷香,“一是砸场的武夫,二是较真的账房......”
“三是带丫鬟逛窑子的书呆子?”陈怀瑾脱口而出。
“噗——”
蒹葭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被伊人偷偷掐了下胳膊。两个小丫头憋得满脸通红。
沈江淩的团扇突然停在陈怀瑾胸前,替他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是带着梨花枪赴宴的聪明人。”
她忽然凑近夫君耳畔,呵气如兰,“更何况......”玉手一翻,亮出个精巧的香囊,“**散改良过了,见效更快。”
萧烬萝瞪圆了杏眼:“姐你什么时候......”
“那日你偷拿我的胭脂盒。”沈江淩温柔地替妹妹绾起青丝,“就猜到你迟早要闯祸。”
迟阿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漕工汉子突然觉得,比起抱月楼的龙潭虎穴,眼前这对姐妹才更让人脊背发凉。
他悄悄往墙角缩了缩,却撞上蒹葭狡黠的目光——小丫头正冲他比划着“我家夫人厉害吧”的手势。
陈怀瑾望着妻子娴熟地帮萧烬萝易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
他早该想到的,能将寒江雪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女子,怎会是深闺里娇弱的花?
“咳......”他试图挽回颜面,“为夫只是去查......”
“知道。”沈江淩将最后一根银簪别进萧烬萝发髻,转头冲夫君嫣然一笑,“所以特意备了套《建康漕运志》的抄本。”
她从伊人捧着的锦盒里取出册蓝皮账簿,“扬州来的商船,每月初三靠岸。”
陈怀瑾望着账簿扉页那行娟秀小字——“胭脂价,二百两整”,突然觉得后背沁出一层细汗。
原来这些天,自家娘子早就在暗中......
“夫人何时......”
“那日小荷花说梦话。”沈江淩轻抚夫君衣领,忽然压低声音,“记住,三楼西厢的窗户临河。”
萧烬萝准备把梨花枪拆成两截,藏进琴匣:“姐,你连这个都算计到了?”
沈江淩但笑不语,只是将一枚玉扣系在夫君腰间。
陈怀瑾忽然觉得,这哪是什么虎穴探秘?分明是全家总动员的......温馨日常。
迟阿力在一旁黝黑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着红光,粗粝的大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短刀。
“大人要亲自去?”这漕工汉子声音发颤,“那地方腌臜得很,不如让小的先去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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