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云锦裙!”大房尖叫着踩到滚落的银镯,一个踉跄扑倒在李如烟身上。
翡翠步摇咔地断裂,母女俩滚作一团,精心描画的黛眉蹭了满脸灰。
不知谁先噗嗤笑出声,霎时间满街哄笑如浪。
满街哄笑骤起。
这对母女何曾受过这等折辱?
大房娘家兄弟乃安抚使司签判,掌一府机要;夫家更是秦党爪牙,在这建康府向来横着走。
此刻她虽恨不得生撕了陈怀瑾,可见萧烬萝寒光凛凛的枪尖,终究咬牙咽下这口气——这笔账,自有李主簿和娘家兄弟来算!
“我们走!”她拽起哭哭啼啼的李如烟,到底把咒骂咽了回去,“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陈怀瑾冷眼瞧着她们狼狈离去,负手而立,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莫说区区签判之妹,便是秦桧亲至,今日这巴掌他也照扇不误。
“陈大人......”
高通判不知何时凑近,他本在桥上携着家属看赛龙舟,碰见陈怀瑾寒暄两句,见着陈怀瑾遇到事一时好奇也就跟了过来。
见着陈怀瑾到底年轻气盛,他袖着手摇头叹气。这位官场老油子虽对陈怀瑾印象颇佳。
却不得不提醒:“李主簿背后是秦党,李家大房的兄长管着漕粮勘合,连佘府尹都要给三分薄面,他那大房最是记仇,今日这般......怕是要成死结。”
话未说完,陈怀瑾已轻笑打断:“高兄觉得,陈某是忍气吞声的人?”
高通判摇头苦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激赏。他拍了拍陈怀瑾的肩,终究没再多言,携着家眷没入熙攘人群。
陈怀瑾负手望着远去的背影,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何尝不知高通判的好意?只是这建康府的水,他既决定要趟,就不怕湿了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与其等那些魑魅魍魉在暗处使绊子,不如借今日之事,逼他们全都跳到明面上来。
漕运这块肥肉,多少双眼睛盯着?转运使司、税课衙门、地方豪强......
南宋官场冗沉如泥潭,实权在谁手中?敌友如何分野?这些藏在暗处的脉络,总要有人捅破了天光才看得真切。
与其日后被暗箭所伤,不如现在就撕破脸皮,看看这建康府到底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胭脂铺风波过后,李阿沅怀中婴孩啼哭不止。
沈江淩轻抚婴孩襁褓,柔声道:“阿沅且先回府歇息,晚些寒江雪再聚。”她见蒹葭眼巴巴望着街边杂耍,伊人更是踮脚张望,不由莞尔:“你们跟着老爷去瞧热闹罢。”
蒹葭刚要摇头,却见夫人眼中带笑,这才欢喜应下。两丫头一左一右跟在陈怀瑾身后,像两只初出笼的雀儿叽叽喳喳。
瓦舍勾栏前,人声鼎沸。
陈怀瑾负手而立,眸中映着这南宋盛景——
东边棚子里,说书人醒木一拍,正讲到岳武穆朱仙镇大捷;西侧空地上,顶缸艺人将丈许大缸抛得上下翻飞;更有舞旋娘子水袖如练,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老爷快看!”伊人突然拽住他衣袖。
但见三丈高竿上,一红衣少女踏索而行,足尖轻点间,腰间银铃叮咚作响。萧烬萝抱枪冷笑:“花架子。”话音未落,那少女忽然一个鹞子翻身——
“哗啦!”
漫天杏花雨中,少女稳稳落在迟阿力肩头,惊得这铁塔般的汉子手足无措,迟阿力幼妹看得呆了,手里糖葫芦都忘了咬慌忙拍着小手,满街顿时爆出雷鸣般的喝彩。
长街人潮如织,陈怀瑾望着满目繁华,恍然间竟有几分现代灯市的错觉。
萧烬萝僵立身侧,素来握枪的纤指此刻正捏着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莹糖衣,蒹葭方才硬塞给她时笑得狡黠:“二小姐尝尝嘛!”
“怎么,不喜欢?”陈怀瑾瞥见她指尖微微发紧的模样,忽的伸手,“给我也尝尝。”
萧烬萝一怔,枪穗都忘了甩——堂堂主簿大人,竟当街讨零嘴吃?
糖霜沾唇的刹那,陈怀瑾眯起眼:“人生苦短,何必拘泥旁人眼光?”他故意咬得咯嘣响,“甜就是甜,喜欢就是喜欢。”
少女耳尖微红,低头轻咬半颗山楂,糖衣碎裂的声响,莫名让她想起枪尖挑破水囊的脆响。
“蹴鞠!是蹴鞠赛!”
远处突然爆发的喝彩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街角空地上,彩绣球在众人足间翻飞,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有锦衣公子,有粗布短打的脚夫,甚至还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娘子,此刻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腾空的皮球。
陈怀瑾眼睛一亮,这南宋的足球热,倒是比现代也不遑多让。
他望着场中翻飞的彩球,胸口忽地一闷。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些熬夜看球的深夜,五星红旗始终未能飘扬在世界杯的绿茵场上。
谁能想到,这风靡世界的运动,竟起源于脚下这片土地?
“大人可是头回看蹴鞠?”迟阿力凑近低语。
这漕工汉子此刻眼中闪着少见的光彩,粗粝的手指比划着:“您瞧那球,十二片熟牛皮缝的,比前朝轻巧多咧!”
场中忽地爆发喝彩。
但见一赤膊汉子凌空倒勾,彩球穿过三丈高的“风流眼”,网绳簌簌颤动。
“这是筑球。”迟阿力兴奋道,“咱们建康码头帮常组队厮杀,去年还赢过临安来的禁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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