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名囚犯此刻按陈怀瑾的要求被狱卒放下正背靠石墙而坐,见陈怀瑾再次前来,两人眼中警惕更甚。
这些日子虽身陷囹圄,但从狱卒只言片语中,他们已知王纲首案草草结案,这意味着,只要继续缄默,牛统领定会设法营救。
陈怀瑾负手而立,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忽然,他唇角微勾,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一枚边缘磨损的铜钱,在昏暗牢房中泛着黯淡的铜光。“建炎通宝“四字虽已模糊,却依稀可辨。
“认得这个吗?”他指尖轻弹,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那人掌心。
那人低头一看,浑身剧震!其中年长者猛地前倾,铁链哗啦作响——
这是背嵬营的“生死钱”。
是当年牛将军亲手发给每个亲卫的卖命钱!
每人领一枚,若战死沙场,便以此钱覆眼,黄泉路上做个记号,来世再聚!
“你......你从何处得来?!”那人嗓音沙哑,终于破防。
陈怀瑾不答,反而问道:“你们可知道,为何当日镇淮桥码头,本官要用秦影卫顶罪,放走那群斗笠人?”
二人面面相觑。
陈怀瑾这才想起两人这段时日一直都关在建康狱中对外界事情并不了解,遂简单说了一下公审当日的情况。
两人听罢联系那几日狱卒口中的只言片语,信了几分。
见两人心中疑惑,陈怀瑾又道:“知不知道,我为何一直把你们关在这里,却再没让你们露过面?”
“因为——”他俯身,声音压得极低,“本官要查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岳家军旧部,而是张俊那条老狗,如何借鄂州田师中之手,偷运军械,再嫁祸给岳帅旧部!”
此言一出,牢内死寂。
半晌,其中一人咬牙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陈怀瑾直起身,袖袍一振,“你们可以不信我,他声音陡然转冷,“但陈某自临安赴任不过月余,初来便遇漕河命案,险些丧命——”
“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狗官?”
年轻囚徒猛地抬头:“你...你是新主簿?那...”
“住口!”老者厉声喝断,眼中里仍闪着警惕的光。
陈怀瑾不急不躁,忽然从老者手中收回了那枚“生死钱”,在二人眼前缓缓划过:“昨夜有人持此物寻我,说要救两位出去...”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二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可惜,被郑铁锤带人截住了。”
铁链猛地绷直!
就在僵持之际,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姐夫!”
萧烬萝持枪而入,身后跟着一人,戴着斗笠。
陈怀瑾先是一愣,但见着萧烬萝朝他眨了眨眼,心领神会
陈怀瑾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他们不敢说。
但若他不在……
“阿萝。”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道,“你留下,陪二位‘前辈’聊聊。”
萧烬萝一怔,随即会意,枪尖轻点地面,冷冷道:
“好。”
狱丞房内,烛火噼啪,陈怀瑾并没有等多久,萧烬萝与那斗笠人便返回了过来。
待陈怀瑾屏退了狱卒。
郑铁锤一把扯下斗笠,,他抓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水渍顺着胡须滴在案牍上:“大人,问清楚了。”
萧烬萝的梨花枪抵在门板上。
她冷声道:“那二人确是牛将军亲卫,领头的叫牛再兴——”
牛皋义子,背嵬营统领。
郑铁锤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田师中那老狗,当年在宴上下毒害死牛将军后,竟派三千精兵围杀三百亲卫!”他虎目赤红,声音嘶哑,“可那畜生没想到,牛统领硬是带着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陈怀瑾指尖轻叩桌面:“所以这些年......“
“藏在鄂州,伺机报仇。”萧烬萝接过话头,枪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可田师中龟缩军营,轻易不露面。”
郑铁锤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齿缝间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嘿,那老狗田师中哪里会想到?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弟兄们,早他娘的在鄂州码头上,扛了三年的麻袋!”
陈怀瑾眉峰微蹙,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哦?既是蛰伏鄂州寻仇,为何又辗转来了这建康府?”
鄂州才是田师中的老巢,舍近求远,必有蹊跷。
“那两人......说是来刺杀张俊!”郑铁锤瓮声道,语气里却透着股自己也说服不了的犹疑。
田师中乃张俊义子,毒杀牛将军,背后必有张俊这老贼授意,此乃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可......刺杀张俊?
郑铁锤粗粝的手掌重重在桌上一拍,震得茶盏轻跳:“那老猢狲!自打官家削了他兵权,便如同缩进壳里的老龟,深居简出,行踪成谜!是躲在临安府那深宅大院里,还是狡兔三窟匿于他处?连个鬼影子都摸不着!凭他们几个……”
他猛地收住话头,虎目圆睁,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声音沉了下去:“那两人,虽认了我这身岳家军的皮,可这‘刺杀张俊’的话头......听着像块遮羞布,底下怕是藏了真东西没抖落干净。”
郑铁锤的话音落下,陈怀瑾眸中寒芒微闪。
牛再兴这一伙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可眼下线索寥寥,仅凭只言片语,如何能断定他们的真实意图?贸然揣测,反倒容易误入歧途。
沉吟片刻,陈怀瑾指尖轻叩桌案,缓缓道:“人,可以放。”
郑铁锤虎目一瞪,正欲开口,却见陈怀瑾抬手止住,继续道:“但放人,不等于断线。”他目光如刀,直刺郑铁锤眼底,“你挑几个机灵的好手,暗中盯着,看看他们究竟要去何处,见何人。”
郑铁锤重重颔首,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大人放心,末将亲自安排!”
陈怀瑾微微点头,可眉宇间的凝重却未散去。
皇城司......
他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鱼袋,心中权衡利弊。
自己如今好歹挂着个皇城司副使的名头,若是对此事隐瞒不报,张祁那边是否会起疑?可若贸然借助皇城司之力,又是否会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
这皇城司,究竟效忠于谁?
明面上,它是天子耳目,为赵构监察百官。可暗地里,是否已被朝中主战派势力渗透?张祁此人,看似冷峻如刀,实则深不可测,他背后站的,究竟是龙椅上的那位,还是另有其人?
陈怀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幽深如潭。
此局已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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