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阿力躬身退出值房后,陈怀瑾独坐案前,他指尖轻叩案几,思绪如窗外秦淮河的流水般绵延不绝。
染指漕运,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布局。
这步棋,其一,是为身后这偌大陈府,筑一道安身立命的屏障,保娇妻美眷衣食无忧,在这风雨飘摇的南宋,求得一方安稳;其二,亦是更为深远的图谋,漕河之上流淌的,何止是粮米盐铁?分明是这王朝的血脉,是撬动权力、聚敛资本的绝佳支点!
古往今来,金银虽不能通天,却能铺就通天之路,纵是这重农抑商的南宋,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们,哪个不是暗中经营着自家的商路?
手指无意识敲在案几上出神,他自知斤两,一个骤然闯入此世的孤魂,论经史子集,难敌皓首穷经的大儒;论权谋机变,恐不及浸淫官场数十载的老狐狸,若无这份“先知”傍身,单凭己力,怕是连迟阿力这般挣扎求存的漕工都不如,早已被这吃人的世道碾作齑粉。
然,既得天眷,岂能碌碌?
“快递...”陈怀瑾低声呢喃着这个后世才有的词汇,眼前仿佛展开一幅漕运改革的蓝图。
不必追求那些超越时代的科技,只需将现代物流的“效率至上”“系统管理”“服务为本”等理念,因地制宜地融入这南宋的漕运体系。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运输不仅是货物流通的渠道,更是维系王朝存续的血脉,从大禹治水到隋炀开河,从秦汉驰道到唐宋漕运,谁掌握了运输命脉,谁就握住了天下的咽喉。
这道理,古今皆然。
朝廷虽唱着重农抑商的高调,可那巍巍宫阙、森森甲胄,哪一处离得开黄白之物堆砌?所谓国本,终究系于这无声的货殖流转之上。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南宋漕运体系中,悄无声息地植入现代的种子。
不必大刀阔斧,只需在关键处轻轻撬动,假以时日,必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果实。
“一步一步来...”陈怀瑾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漕运图册。
这第一步,就从迟阿力这样的漕工开始,从最基层的码头着手,慢慢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经济网络。
“当然经济网络只是根基,没有爪牙的财富,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肥羊。”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峻。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陈怀瑾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武力保障的财富积累,最终只会沦为权贵眼中的肥肉。
南宋这个看似繁华的王朝,实则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党争倾轧。即便是那位高居临安的官家,也不过是将天下视为私产的独夫罢了。
“忠君?”嘴角泛起一丝讥诮,来自后世的灵魂,陈怀瑾早就看透了所谓“君权神授”的虚妄。
若不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他何尝不想来一场彻底的变革?让那些还在为土地和人口厮杀的金人、蒙古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但现实是残酷的,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他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在夹缝中积蓄力量,陈怀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计划:
首先,要借着漕运改革的契机,暗中培养一批服务自己的私人力量,迟阿力这样的漕工子弟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身家清白,背景简单,最重要的是对现状充满愤懑。
其次,要在岳家军旧部中物色人才。萧烬萝的梨花枪就是个绝佳的掩护,借着她与岳家军的渊源,可以不动声色地网罗那些被排挤的军中好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在合法的外衣下建立武装。
可以借着押运漕粮的名义组建护卫队,或者以剿灭水匪为由训练私兵。
这些都要做得滴水不漏,既要让朝廷觉得理所应当,又要确保实际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陈怀瑾突然起身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建康城防图上,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危险,但比起任人宰割,他宁愿慢慢的发展然后做那个执刀的人。
值房的门扉半掩。
萧烬萝不知何时静立在廊下,梨花枪斜倚肩头,目光穿过门扉,落在那个凝视图卷的身影上。
她静静地望着屋内那个对着城防图凝神思索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伯父。那时的伯父萧别离也是这样,常常对着沙盘地图彻夜不眠,为了一场战事的布局废寝忘食。
少女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姐夫的侧颜,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涟漪,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眼前这个总是带着几分神秘气质的男子,不知何时已在她心底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恍惚间,萧烬萝想起了儿时的萧府。
那时最令她向往的,便是伯父萧别离来访的日子,那位洒脱不羁的岳元帅帐前大将,总爱带着她在庭院里比试枪法,而后倚着老槐树,给她讲述岳家军的铁马冰河。
“阿萝记住,”大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女儿家也要活得痛快,喜欢就追,厌恶就骂,就像你伯母当年一枪挑落我的头盔那般干脆。”
最让她心驰神往的,是伯父说起与银瓶伯母在军中的情缘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历经生死考验后,依然炽热如初的情意。
可后来...岳帅含冤而死,伯父在朝堂上四处奔走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伯母日渐憔悴。那些豪情万丈的日子,终究抵不过朝堂上的一纸诏书。
那些金戈铁马的故事,那些岳家军中的豪情,都随着风波亭的冤屈烟消云散。伯父为保全伯母耗尽心血,终究抵不过朝堂倾轧。
萧烬萝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能比肩大伯的男子。
直到遇见陈怀瑾。
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骨子里却有着不输伯父的魄力。他敢在公堂上当众打秦党的脸,敢收留她这个“逆臣之后”,更敢在暗地里谋划着连她都看不透的棋局。
日光偏移,陈怀瑾突然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烬萝心头一跳,却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她看见陈怀瑾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作温和,就像伯父当年从军务中抽身时看她的眼神。
“阿萝?”陈怀瑾有些意外地挑眉,“站了多久了?”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枪尖在地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她此刻悸动的心绪。
“姐夫,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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