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死死捂住萧烬萝的嘴,两人屏息蜷缩在茂密的芦苇丛中,浑浊的泥水浸没了他们的腰腹。
此时一队人马粗暴的呼喝声和兵刃拨动芦苇的唰唰声近在咫尺。
“仔细点!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为首的声音凶狠而焦躁,“尤其是那个姓陈的官儿和萧家的丫头,绝不能放跑!”
萧烬萝的身体在陈怀瑾怀中剧烈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极致的愤怒与背叛的刺痛。
舅舅……那个她虽不亲近却始终认作血亲的长辈,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派遣家将追杀她,要置她于死地。
陈怀瑾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牙关紧咬的咯咯声,握住梨花枪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一支长矛猛地刺入他们藏身之处前方的芦苇丛,距陈怀瑾的额角不足半尺!泥水溅起,落在他的脸上,冰冷而腥臭。
不能再等了!
陈怀瑾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泥水中摸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相反方向的芦苇深处狠狠掷去!
“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闷响在寂静的晨曦中格外清晰。
“在那边!”追兵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一阵呼喝杂沓,脚步声迅速向声响处涌去。
“走!”陈怀瑾低喝一声,趁机拉起萧烬萝,猫着腰,沿着溪流边缘,利用茂密芦苇的掩护,向下游疾奔。
萧烬萝咬紧牙关,左腿剧痛钻心,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却硬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一声不吭地紧跟陈怀瑾。
然而,两人的行踪终究难以完全掩盖。溪边的软泥留下了他们慌乱的脚印。
“不对!是调虎离山!人往下游跑了!”那心腹家将很快察觉不对,厉声嘶吼着,带着人如狼似犬般追扑过来。
箭矢开始呼啸着射向他们周围的芦苇,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
“阿萝,快!”陈怀瑾搀扶着萧烬萝,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追兵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和狰狞的咒骂。
眼看就要被合围,萧烬萝猛地推开陈怀瑾,毅然转身,梨花枪一横,眼中尽是决绝与冰冷:“姐夫,你快走!告诉我姐姐……阿萝没给她丢人!”她竟要独自断后!
“糊涂!”陈怀瑾惊怒交加,一把拽回她,“你死了,我如何向江淩交代!跟我走!”
他目光扫过溪流,只见下游方向水面渐宽,对岸芦苇似乎更为茂密,且……对岸地形已略显不同,隐约可见并非宋军旗帜。
那是……金军控制区的方向!
前有追兵,后是国界!绝境之中,唯有铤而走险!
“过河!”陈怀瑾当机立断,拉着萧烬萝猛地扎入冰冷的溪水中。
溪流中心水深流急,瞬间没至胸口。
追兵已至岸边,箭矢如雨点般射落水中,激起朵朵水花。
萧烬萝腿伤遇冷水,一阵抽搐,几乎沉溺。陈怀瑾死死架住她,奋力向对岸游去。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对岸的芦苇丛中,似乎有身影晃动了一下,但并未有箭矢射来,反而像是在观望。
宋军追兵冲到岸边,眼看两人即将抵达对岸,那家将气得暴跳如雷,却明显犹豫了起来,不敢轻易越界引发边衅,只是不住地放箭。
这些人不留活口的追杀,彻底浇灭了萧烬萝心中对舅舅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
她回头,湿透的发丝紧贴着脸颊,目光穿过溪流,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片刻之后变成了决绝,水声和距离削弱,但那决绝的恨意,却清晰地传递过去。
岸那边的咒骂声为之一滞。
陈怀瑾趁机拖着几乎虚脱的萧烬萝,踉跄着爬上了南岸(金境)。
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体力耗尽。刚一上岸,便瘫倒在芦苇丛边,剧烈喘息。
不远处,几个穿着皮袄、手持简陋棍棒和鱼叉的百姓模样的汉子谨慎地围拢过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明显是宋人打扮的不速之客。
他们肤色黝黑,面容带着风霜刻痕,显然是此地的普通农户或渔民。
一个看似为首的老者操着生硬的汉话,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从北边过来?(注:金统治下,汉人称宋为‘南’,自称为‘北’或直呼其名,此处老者视角,宋境为北)”
陈怀瑾心中电转,此刻暴露身份必死无疑。
他强撑起身体,将萧烬萝护在身后,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喘息着回道:“老丈……救命……我们……我们是江北的行商,遇了水匪,伙计们都死了,货也丢了,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我妹子……她腿受了伤,求老丈行行好,给点水喝,让我们歇歇脚……”
陈怀瑾刻意模仿着北方汉人的口音,言辞恳切,神情惊惶疲惫,倒真像那么回事。
那老者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萧烬萝那杆明显不凡的梨花枪和陈怀瑾虽狼狈却难掩文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几个年轻汉子则显得有些跃跃欲试,眼神在萧烬萝姣好却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看向他们似乎空无一物的行囊。
这时,对岸的王仁家将似乎仍未离去,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喝声。
老者看了看对岸,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对身后的人咕哝了几句土话,然后对陈怀瑾道:“罢了,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
跟我来吧,家里还有间破草房,能挡挡风。不过说好了,歇够了就赶紧走,别给我们惹麻烦。”
“多谢老丈!多谢!”陈怀瑾连声道谢,心中稍定,却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他搀起几乎昏迷的萧烬萝,跟着这群沉默的百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芦苇荡深处一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
身后,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溪流,王仁的追兵最终未能越界,悻悻退去。
但陈怀瑾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他们身陷敌境,身份敏感,伤势严重,而王仁的阴影,或许并不会因一条国界而完全隔绝。
茅屋低矮,散发着干草和泥土的气息。萧烬萝被安置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手中仍死死攥着那杆梨花枪。
陈怀瑾坐在炕沿,看着窗外陌生的荒凉景象,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绝非宋语的交谈声,心情沉重如铁。
暂时的安全之下,是更深不可测的危机。
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联系上赵伯琮,并将王仁叛国的惊天消息送出去。
否则,不仅他们性命难保,整个江淮防务,乃至大宋江山,都可能面临倾覆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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