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画皮师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相逢最是恨不时

他唤闻人绝，按恒国人的说法，他是苗疆闻人家嫡子，也是恒国相当于太子的存在。

苗疆地势险要、多山林丘陵之地，常年与人作伴唯有一物——蛊虫。

他不喜那些蛊虫，见有人以蛊虫为食，直觉毛骨悚然，而好在苗疆闻书楼上，藏有旧宗典籍，听闻是祖宗从神仙手里夺来的好物什，闻人绝自是不信这劳什子鬼话。

他入闻书楼之时，架上落下了一书，唤作《芙蓉面》，爹爹说这是他的缘分，缘来的，便不好拒。

于是乎，爹爹又带了他去了一地。

那地儿在恒国北疆，偏远得很，那里还有一个古怪的人，唤作明乐，而在他看来英明神武的爹爹，竟跪下求那明乐，明乐百般无奈，从落灰之角捡了一个灰扑扑的棍子，随意雕刻了几下，就丢给了爹爹。

爹爹大喜，便回苗疆之后，率然虏来了数些恒国大师叫他习画。

他说：“绝儿，这禁术之法虽不好学，但此乃缘分，你拒不得。”

后来，他画技精绝，而恒国和苗疆数起冲突，他最小的妹妹闻人雀和青梅元杏被凉幽抓了去，沦为了百炼尸，整日喝人血为生，闻人家以此为耻，闻人爹爹更是愤怒，然因着族老拦着，他们并不能杀了凉幽，反而将闻人雀划出族籍，更名为云雀。

至于元杏，他再没见过。

凉幽时常说：“百炼之尸，若世间无懂得禁法的人杀，是死不了的，闻人家的小子，你得谢我。”

闻人绝并不理她，这苗疆之中，多是些疯婆子，他奈何不得，还不能视而不见吗？

于是，他来了恒国，带了云雀，为苗疆尽绵薄之力。

听闻恒国皇宫里的男子都是要断根的，他怕这事，着了女装，使了百般法子让皇帝召他入宫，他见了那个艳冠天下的百锦公主。

她美得毫无凌厉性，娇蛮却不惹人厌，比之朝梦那个整日与蛊虫为伴的疯婆子要好太多。

他舍不得杀她，他本就不是嗜杀的人，更别提他学的禁术是剥了人的脸皮，苗疆人总觉得他这诡秘莫测的芙蓉面当真厉害，杀了人也可在旁人眼皮下活着溜走。

他杀了人。

在顾百锦面前，他心虚。

他忽然就想起了幼时明乐告知他的话。

“瓜娃，你此生是短命之相，若想避劫，剃了毛去寺里做了和尚极好。”

“若不去庙里呢？”他这般问道。

明乐当时一手刻着骨扇，背后一串串阴阴森森的寿衣映得她眉眼冷漠，她说：“那你会死的，天有报应，你犯了什么罪，就得用什么来还。”

“我会杀很多人？”小闻人绝不可思议。

明乐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在皇宫里，闻人绝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明乐，那人仍是那般面貌，素淡得像个凡人，她告诉他，那个笔是用饕餮骨做的。

他面上不信。

可心底仍是信了。

明乐说：“你未练禁术之前，会长命，可练了禁术，是要断命的，当然，与人为善自是不同。”

可他杀了很多人。

明乐又说：“那个公主啊，她是长命，活得能跟王八比。”

闻人绝便知，顾百锦的命与旁人略有不同，他知晓苗疆有一个女子，通晓长生之术，苗疆所有人都怕她，他想，顾百锦应会跟那个人有瓜葛。

待他杀了顾柏生之后，他从凉幽那得知，元杏被遣去杀明乐和墨灵，他失笑，元杏定然是活不成了。

明乐是什么人，他最是清晓不过，若不是他自有短命之相，明乐懒得搭理，怕他早早死在明乐手里了。

看着顾百锦躺在软榻上，她长睫似是羽扇，懒懒在脸颊落下浅浅剪影，她眉若细柳，肤似寒玉，她喜欢笑，喜欢叫他师傅，她纯善的性子让他无时不觉得，顾百锦就该此生长生。

趁着她睡时，他说了：“锦锦，师傅对不住你，元杏也好，你也罢，都是师傅最重视的人。”

自那日起，他便出了宫，替大理寺辨骨画像，借此破了不少案子，以为这般就能赎罪。

可夜里看着他纤弱玉骨却满是血腥的手，他难以入眠，趁着夜时，他做了壁画，上描着是他女服的模样，他欢喜这样的他，这样他便只是宫里的画师闻人绝，而不是那苗疆里的“太子”闻人绝。

顾百锦告知她喜欢那副壁画时，他接过那盏茶，就给了。

他知晓那盏茶里是软骨散，他毕竟是苗疆里长大的，虽厌蛊虫蛊毒之物，然每每出门之际一着不慎便会中毒，他自是要精通毒术，顾百锦那点小伎俩哪里会瞒过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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