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喻活泼而贴切,周硕眼中跟着露出笑意:“‘体检’和‘建档’,非常形象的比喻!看到了文献学实用和基础性的一面。一座图书馆的根基,正是由这些看似枯燥的‘体检’和‘建档’工作夯实的。请坐。”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位似乎一直在沉思,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的男生身上。
那男生被点到时恍然回神,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说:“呃……我瞎想的啊。我觉得吧,文献学可能有点像……修复古董?那些老书就是古董,有的破了,有的字模糊了,有的甚至可能是假的。文献学就是想办法把它们修好,或者辨认出真假。”
他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修复古董……辨认真假……”周硕重复了一遍,肯定道,“这个类比很有意思。无论是修复还是辨伪,都需要极其专业的知识和一丝不苟的态度。谢谢你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请坐。”
连续几个同学的回答,或朴实,或活泼,或凭借直觉类比,都触及了文献学的不同侧面,课堂气氛轻松而活跃。
周硕的目光再次扫过教室,这次,他注意到一位坐在窗边,之前没有举手的女生。
她眉头微蹙,似乎一直在组织内心的想法。
“靠窗那位穿米色外套的同学,”周硕的声音温和,“看你思考得很投入,有什么想法愿意和大家分享吗?”
被点到的女生略微惊讶,随即站起身。
她沉吟了几秒,才不太流畅地开口:
“周老师,我在想……文献学,可能最核心的是……是‘较真’?”她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太学术,顿了顿,努力解释道,“就是……和文字较真,和历史较真。因为古书传了那么久,肯定会有地方出错,或者让人看不懂。”
“文献学……就是要找出这些错误,或者搞清楚为什么看不懂,想办法把它弄对、弄懂。这个过程,好像叫……叫‘校勘’?对,我记得好像有这个说法。就是非常仔细地去比较、去核对,不放过一点疑问。”
她的发言没有前几位那么流畅,带着思考的痕迹,甚至有些用词不那么精准,但恰恰是这种未经雕琢的思考,反而更真实地呈现了一个学生对于文献学核心精神的朴素理解。
“较真”,以及她所回忆起的“校勘”这个具体手段。
周硕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转身,在黑板上那个巨大的“真”字旁边,用力写下了“校勘”二字。
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笃定的声响。
然后,他回过身,面对所有学生:
“说得非常好!”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欣赏,“‘较真’!这个词用得好,说得再学术、再复杂,文献学骨子里就是一种‘较真’的精神!”
他用手点了点黑板上的“校勘”二字,目光扫过全场。
“而这位同学提到的‘校勘’,正是我们‘较真’的最主要方式!就像她说的,仔细地比较、核对,不放过一点疑问。文本流传会出错,就像抄作业可能会抄错行、写错字。校勘,就是那位最严厉、最仔细的‘课代表’,要把这些错误一个一个揪出来,努力还原作业本来的样子。”
“这种‘较真’,需要的不仅是耐心,更是一种态度,一种对历史负责、对文本敬畏的态度。”
周硕的话语将课堂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那位坐下的女生,脸颊微红,眼神中充满了被认可的兴奋。
“感谢这几位同学的回答,尤其是最后这位同学,为我们点出了‘校勘’这个关键概念。”
“‘校勘’,这是很好理解的一个概念。从字面上来说,校,就是校对、核对;勘,就是勘验、核查。”
“合在一起,就是用比对核查的方法,去发现并改正书籍在流传过程中产生的文字错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专注的面孔,仿佛在确认大家是否跟上了他的思路。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对不对?就像我们写完作文检查错别字。”
周硕微微一笑,话锋随即一转,“但如果我告诉你们,我们面对的往往不是一本确定的‘原稿’,而是一本或几本同样可能存在错误的‘抄本’或‘印本’;我们要核对的,可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错别字’,而是极其细微的、甚至看起来似乎都说得通的差异;我们判断正误所依靠的,不仅仅是直觉,更是一整套综合了文字、音韵、训诂、历史、制度乃至人情物理的复杂方法呢?”
他的话语将“校勘”这项工作从简单的“找错字”层面,悄然提升到了一个需要高度专业知识和综合判断力的学术活动的高度。
“举个例子,”周硕信手拈来,“假设我们手头有一部宋刻本的诗集,里面有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而我们找到的另一部明刻本,这句诗却是‘春风又过江南岸’。‘绿’和‘过’,哪一个更可能是诗人最初使用的字?我们该如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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