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的孙家老宅里,孙老爷子孙亭山捻着山羊胡,看着院中晾晒的草药,忽然对身旁的孙子孙明远道:“刘家倒了,里正的位置空出来了。你觉得,除了王家,谁还能与我孙家争这个位子?”
孙明远正在研墨,闻言笔锋一顿:“爹说的是徐长河?”
“除了他,还有谁敢跟孙、王两家争这烫手山芋?”孙老爷子哼了一声,“王家那几个蠢货,这几日除了忙着四下纳赂,走动关系,还正忙着盘算刘家抄没的浮财,眼里只有银子。他们忘了,当年刘旺财是怎么踩着王家族长的尸体坐上里正的。”
孙明远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清河”二字:“徐长河刚灭了刘家满门,手上沾着三十多条人命,县里却只判了个'防卫过当',听说左千户还亲自为他说话......这人背后的力道,怕是比咱们想的要深。”
“力道?”孙老爷子冷笑,“他最大的力道,是那四十亩良田和一身杀人的本事。但里正这位置,不是靠刀片子能坐稳的。你明日去趟云崖县,把咱家那坛封存了十年的'女儿红',送到户房李书吏府上。里正这位子终归要户房裁定。”
孙明远点头应下,笔尖在纸上晕开一个墨点,像块化不开的阴云。
同一时刻,村北的王家大院里,正吵得翻锅。
王家族长王王满囤拍着八仙桌,粗瓷茶碗震得叮当响:“刘家的地,凭什么让徐长河分去三十亩?论辈分,论田产,咱王家在村里排第一!里正的位子,也该是咱王家的!”
他侄子王二麻子嘬着牙花子:“叔,徐长河那小子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手上有功夫。前几日杀刘家时,一刀就把刘二黑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功夫?”王满囤啐了口浓痰,“功夫能当饭吃?他徐长河刚回村多久?村里的水渠怎么走,赋税怎么缴,他懂个屁!咱王家在清河村扎了三百年的根,户房李书吏是我表姑家女婿的外甥的乡邻,他徐长河算个什么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铁烟斗撞在桌角上:“去,把村东头的张老栓、西头的赵屠户都叫来。就说我王满囤请他们喝酒,商量商量里正的人选!”
王二麻子迟疑道:“叔,那徐长河......”
“他敢动咱王家一根手指头?”王满囤眼睛瞪得像铜铃,“县衙的判书里写得明明白白,他是'为民除害'。要是敢对咱王家动手,那就是山匪!左千户还能护着他?”
夜色渐深时,徐长河正在院中劈柴。
斧头起落间,木柴应声而裂,截面平整如镜。
“孩他爹,歇会儿吧。”李秀娘端着碗米汤出来,看着他汗湿的脊梁,“今日王家族长派人来送帖子,说明日请你去喝酒。”
徐长河停下斧头,木柴的清香混着汗味飘进鼻腔:“王满囤?他请我做什么?”
“说是......召集村中耆老……宴请户部李书吏裁定下任里正的事。”李秀娘声音低了些,“刘旺财死了,里正的位子不能空着,得从村里选个有头有脸的人接任。”
徐长河将斧头插进木墩,火星溅起又熄灭。
“徐家要想站稳脚跟,这位置不能落在旁人手里。不然,咱这四十亩地,迟早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李秀娘攥紧了衣角:“可王家、孙家......”
“王家靠联姻攀附小吏,孙家靠着识几个字巴结官府。”徐长河擦了把汗,“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他们做不到的,我更能做。”
他转身进了屋,从柜子底下里摸出那枚拿命搏来的粗糙边军功牌,“明日,我去会会王满囤。”
次日清晨,王满囤的院子里摆开了三桌酒席。
张老栓、赵屠户等十几号村里有头脸的人物坐满了院子。
李书吏迟迟未到场,倒是派了衙役传信,要清河村先自行商定,待众耆老商定后他再来裁定。
酒过三巡,王满囤端着酒杯站起来:“诸位乡亲,刘旺财那厮伏法,是老天有眼。但里正的位子空着,还有俩月就交秋粮了,若是因里正空缺耽误了清河村纳粮,县里迟早要问罪。依我看,这位置得选个能压得住场子的......”
他话没说完,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徐长河背着双手走进来,青布短褂洗得发白,腰间却别着那把环首刀。
他目光扫过满院的人,最后落在王满囤脸上:“王族长说的是,里正的位子,确实得选个能压得住场子的。”
王满囤脸色一沉:“徐长河,我请你来喝酒,没请你插嘴。”
“我不是来喝酒的。”徐长河走到院子中央,“我是来告诉诸位,这里正的位子,我徐长河要了。”
满院哗然。
张老栓捋着胡子:“长河,不是老汉说你,你刚回村就闹出人命,这事......”
“刘家人私设邪神淫祠,害我爹娘性命,按律当斩。”徐长河打断他,“县衙的判书摆在那里,谁敢说半个不字?”
赵屠户提着酒壶站起来:“徐长河,你是能打,可里正不是靠拳头当的。收赋税、记田册,你懂吗?”
“收赋税要公平,记田册要实在。”徐长河看着他,“去年你给刘家送了半扇猪肉,就少缴了两石粮,这事用不用我去县衙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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