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浪帮那蛮荒的号角如同催命的鼓槌,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裹挟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仿佛已经能嗅到黑船上飘来的铁锈与血腥味。
退?云崖卫所千户,朝廷命官,被一伙海寇吓得弃守村寨?
日后如何在军中立足?如何在官场抬头?
战?拿什么战?州府水师都避之不及的深海巨寇!筑基期的大修士!他左千户手下这二十亲兵,填牙缝都不够!
“徐长河!”左千户猛地踏前一步,玄甲铿锵,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嘶哑,“你可知,若因你清河村之故,引得赤浪帮屠戮沿岸,生灵涂炭!这滔天罪责,你徐家九族担不起!本官…也担不起!”
左千户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却死死盯住徐长河及他身后血气蒸腾的五百清河卫,眼底深处,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疯狂的希冀。
徐长河战刀已完全出鞘!
“罪责,徐某一肩担之!”他刀尖猛地指向村外官道,指向那号角传来的方向,“待赤浪帮屠尽清河,劫掠沿岸,扬长而去!待州府震怒,追查下来!大人袖手旁观、坐视官盐被劫、军士百姓惨遭屠戮之责,又当如何自处?!是战!是退!大人一言!徐某,恭听!”
字字如刀,直戳左千户最致命的软肋!弃守,是懦弱无能,必遭弹劾!战败,是力战不敌,尚有一线转圜!更何况…这徐长河,……或许真有那么一丝渺茫的生机?
左千户的胸膛剧烈起伏,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凸如虬龙,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好!好一个徐长河!”左千户死死盯着徐长河,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云崖卫所听令!”
“在!”二十名亲兵齐声怒吼,刀枪并举,杀气瞬间凝成实质!
“随本官——死守村口!卫所军旗在此!后退一步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吼声在号角与地火的轰鸣中炸开!
周文彬面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长河不再看他们。他猛地转身,“清河卫!”
“在!!!”震天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村内各处炸响!刚刚平息的血气狼烟再次蒸腾翻滚,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狂暴!
王柱子带着浑身泥浆碎石的一百壮汉从新港区方向狂奔而来!
李铁头引出的地火仍在村南滩地上空咆哮,映得他和他身后八十名如同从岩浆中走出的汉子须发皆赤!
其余卫卒从哨位、营房涌出,汇聚成一道沉默而厚重的黑色洪流,瞬间在村口牌坊前列成森严的阵列!
三百二十一人!筋骨如铁铸,血气狼烟连天!如同一堵血肉与意志铸就的钢铁长城,横亘在宗祠与香炉之前!
“开闸!沉木!”徐长河厉吼!
“轰隆——!!!”
新港区方向,传来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和巨木入水的轰鸣!
王柱子带人连夜布置在浅水区的沉重“沉江木”,如同巨大的鹿角,被绞盘拖拽着,斜斜插入河床!浑浊的河水剧烈翻腾!
“弓弩手!上墙!”徐长河战刀指向村口临时加高的土墙和箭塔。
早已待命的卫卒和部分村中猎户,手持卫所支援的硬弩、猎弓,甚至削尖的竹矛,迅速占据制高点。
“点火!”徐长河刀锋指向赤霄河面!
数十名卫卒扛着浸透了火油、临时扎成的巨大草筏,吼叫着冲向河边!火把扔下!
“轰!”烈焰腾空!数十个巨大的火筏在河面上熊熊燃烧,被水流推动着,如同一条条愤怒的火龙,朝着下游、朝着号角声最盛的方向,顺流而下!
做完这一切,徐长河一步踏上宗祠前那最高的石阶,他披风猎猎,战刀指向前方已然可见桅杆黑影的河面,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战场:
“清河村的父老乡亲听着!赤浪海寇!焚我盐仓!劫我盐船!屠我兄弟!今日!更欲踏平我祖祠!断我徐氏根基!此仇——不共戴天!”
“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
“今日!唯有一战!血战!死战!”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清河村儿郎!随我——杀!!!”
“杀!!!”
“杀!!!”
“杀!!!”
……
赤霄河面,黑船如山。
五艘巨大的黑色战船,如同五头从深海中浮出的狰狞巨兽,撕开浑浊的河水,犁开巨大的浪涌。
船身漆黑如墨,吃水极深,船首包裹着寒光闪闪的厚重铁甲撞角,尖锐如鲨吻!
高耸的桅杆上,巨大的黑色船帆鼓满了风,帆面上,那赤蛇盘绕黑浪的凶旗,在河风中猎猎狂舞,蛇眼处的两点幽绿宝石,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为首旗舰“赤蛟号”船楼之上,一个身影负手而立。
此人身材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锦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镶满各色宝石的腰带。他面容阴鸷,鹰钩鼻,薄嘴唇,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白多过眼黑,透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冰冷,如同盘旋在尸山血海上空的秃鹫。
此人正是赤浪帮二当家,“血鹫”屠三!虽非筑基,却是屠万海最信任的胞弟,心狠手辣,修为已至练气大圆满!
他身后,簇拥着数十名气息彪悍、眼神凶残的海寇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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